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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楊之亂
洪、楊先起,亦以「官逼民變」、「天厭滿清」、「朱明再興」等語為號。農民騷動主因,必由於吏治之不良,再促成之於饑荒。在官逼民變的實況下,回憶到民族的舊恨,這是清中葉以後變亂的共通現象。饑荒可以促動農民,卻不能把農民組織起來,要臨時組織農民,便常賴於宗教。
秦末東方革命,皆有貴族勢力主持,故變亂最像樣,有規模。西漢末,如光武以宗室起事,然其先綠林、赤眉等皆饑民集為羣盜而已。故騷擾之時期長,社會元氣損失大,而成事不易。東漢末年始有黃巾,為民間以宗教結合起事之始。直至清代,十之七不得不賴於宗教之號召,洪亮吉征邪教疏:「楚、蜀之民,始則惑於白蓮、天主、八卦等教,欲以祈福;繼因受地方官挾制萬端,又以黔省苗氛不靖,派及數省,賦外加賦,橫求無藝,忿不思患,欲借起事以避禍。邪教起事之由如此。」
為要在短期唱亂而臨時興起的宗教,決無好內容。 這是農民革命自身一個致命傷。(明太祖其先屬於韓林兒,亦以白蓮教號召;其後能完全一變為民族的立場,實為明室成事主因。)
因中國疆域之廣,饑荒炎歉,只能佔大地之一角。而且饑荒有其自然限制,一兩年後,情形即變。因一時一地的饑荒而激動變亂,要想乘機擴大延長,勢必採用一種流動的恐怖政策,裹脅良民,使他們無家可安,無產可依,只有追隨著變亂的勢力;這便是所渭「流寇」。(最著者如唐末之黃巢,明末之張獻忠、李自成。) 這一種變亂,騷擾區域愈大,虐殺愈烈,則裹脅愈多。然而到底違逆民意,依然成為其自身的又一種致命傷。(元末羣雄並起,則不須為流寇,此亦見元代政治之普遍黑暗。)
用邪教的煽惑起事,用流動的騷擾展開,這是安靜散漫的農民所以能走上長期叛變的兩條路子。可惜這兩條路子,開始便已註定農民革命的命運,使他們只能破壞,不能成功,除非中途能自己改變。
洪、楊起事的第一因,在其有一種宗教性之煽惑;而將來所以招惹各方面反對,限制其成功,而逼到失敗路上去的,便是這一種宗教。
洪、楊因地理的關係,(洪秀全廣東花縣人,先由嘉應州客民移去。)開始附會採用西洋的耶教。 洪秀全「天父、天兄」的造托,一面攫到廣西深山中愚民的擁戴,一面卻引起傳統的讀書人之反感。
忠王李秀成供狀謂:「天王常在深山內藏,密教世人敬拜上帝。亦有讀書明白之士子不從,從者俱是農夫寒苦之家,積歲成眾。知欲立國深遠圖者,皆東王楊秀清、西王蕭朝貴、南王馮雲山、北王韋昌輝、翼王石達開、天官丞相秦日昌六人。除此未有人知道天王欲立江山之事。自教人拜上帝之後,數年未見動靜。至道光二十七、八年上下,廣西賊盜四起,擾亂城鎮。各居戶多有團練,與拜上帝之人,兩有分別。拜上帝人與拜上帝一夥,團練與團練一夥,各自爭氣,各自逞強,因而逼起。」
其起事既利用上帝之團結,其擴大依然是恐怖裹脅政策的效用。
李秀成供狀云:「凡是拜上帝之家,房屋俱要放火燒了。寒家無食,故而從他。鄉下之人,不知道路,行百十里外,不悉回頭,後又有追兵。」這是農民決意叛變從事革命之真供狀。
參考: 錢穆,〈第四十五章、狹義的部族政治下之民變〉,《國史大綱(下)》,(台北:臺灣商務,1995),頁871-87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