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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卓事略
後漢書卷六十二及三國志卷六之董卓傳均謂卓字仲穎,隴西臨洮人。後漢書謂「卓父君雅,為穎川輪氏尉,生卓及弟旻,故卓字仲穎,旻字叔穎。三國志作「綸氏尉,有三子,長子擢早卒,次即卓,卓弟旻字叔穎。」
董卓生時正當東漢末年西羌禍烈之時,安帝永初二年羌人大舉入侵,「東犯趙、魏,南入益州,殺漢中太守董炳,遂寇鈔三輔,斷隴道。皇中諸縣栗石萬錢,百姓死亡,不可勝數,朝廷不能制。」永初五年侵河東,東至河內,與洛陽僅一黃河之隔。
董卓少時即好遊俠,曾遊羌人居地,與羌中諸豪帥相結為友,為羌人所信服,又具勇謀,故後成為伐羌名將,桓帝末年以六郡良家子為羽林郎。卓「有才武,膂力少比,雙帶兩韃(即弓囊);左右馳射。」為軍馬,從中郎將張奐征幷州有功,拜郎中,又遷幷州刺史、河東太守,中平元年黃巾賊起,復為中郎將以討黃巾,軍敗免官。至韓遂、邊章等以涼州兵叛,復為中郎將,時名將皇甫嵩征涼州軍以無功免職,卓受拜為破虜將軍,與張溫等屯兵美陽以衛園陵,大敗邊章,中平六年與皇甫嵩共解陳倉,王國之圍,於此戰中與皇甫嵩有隙。
卓以微賤之出身,憑藉與羌人之關係而擴張其勢力於漢、羌之夾縫之中,故必須以涼州兵為後盾,不能輕易離開其地盤。後漢書載:「六年徵卓為少府,不肯就,上書所將湟中義從及秦胡兵皆詣臣曰:牢直不畢,廪賜斷絕,妻子飢凍,牽挽臣車,不使得行,羌胡敝腸狗態,臣不能禁止,輒將順安慰增異復上。」朝廷不能制,頗以為慮。及靈帝寢疾璽書拜卓為幷州牧,以兵屬皇甫嵩,卓復上言曰:「臣既無老謀,又無壯士,天恩誤加掌戎十年,士卒大小相狎彌久,戀臣畜養之恩,為臣奮一旦之命,乞將之北州,効之邊垂。」於是駐兵河東以觀時變。
通鑑:皇甫嵩之從子酈言於嵩,謂:「天下兵權在大人與董卓耳,今怨隙已結,勢不俱存,卓被詔委兵而上書自請,此逆命也,彼度京師政亂,故感躊躇不進,此懷姦也,……大人今為元帥,杖國威以討之……」嵩僅上書以聞。
中平六年四月寵宦蹇碩與大將軍何進(何后之兄)相忌,桓帝駕崩,何進擁立何后所生之長子辯,蹇碩王美人所生董后撫養之少子協,宦官派失敗,辯以嫡長子即位(即少帝),年十四,封皇子協為渤海王(協年九歲),後徙為陳留王。何太后臨朝,何進以大將軍拿握大權,用虎賁中郎將袁紹、袁術兄弟,誅殺蹇碩。十常侍張讓、段珪等失勢後乃賄買何進弟何苗並其母舞陽君,因此又得近幸。
袁紹說何進請盡誅宦官,進白太后,太后不允,進乃召卓,使其將兵詣京師以脅太后。「主簿廣陵陳琳諫曰:『諺稱掩目捕雀,夫微物尚不可欺以志,況國之大事,其可以詐立乎!今將軍總皇威,握兵要,龍驤虎步,高下在心,此猶鼓洪爐燎毛髮耳,但當速發雷霆,行權立斷,則天人順之,而反委釋利器,更徵外助,大兵聚會,彊者為雄,所謂倒持干戈,授人以柄,功必不成,祇為亂階耳。』「典軍校尉曹操聞之而笑曰:『宦者之官,古今宜有,但世主不當假立權寵,使至於此,既治其罪,當誅元惡,一獄吏足矣,何至紛紛招外兵乎?欲盡誅之,事必宣露,吾見其敗也。』「侍御史鄭泰諫曰:『董卓彊忍寡義,志欲無厭,若借之朝政,授以大事,將恣凶欲,必危朝廷。』」(通鑑五十九)進皆不聽。
後張讓等謀殺何進於嘉德殿前,袁紹、袁術兄弟捕殺趙忠以下宦官二千餘人,宦官之禍僅藉袁紹兄弟之力即已平定,然而董卓聞進召「即時就道,並上書曰:『中常侍張讓等,竊倖承寵,蜀亂海內,臣聞揚湯止沸,莫若去薪,昔趙鞅興晉陽之甲,以逐君側之惡,今臣輒鳴鐘鼓如雒陽,請收讓等以清姦穢。』此一西涼武夫,藉着中央混亂,堂而皇之引兵以清君側,從此果然中原大亂,在董卓及其餘黨之刼掠燒殺之後,繼而羣雄割據,漢室垂亡。
十常侍之亂時張讓、段珪等挾帝與陳留王走小平津,公卿中唯尚書盧植與河南中部掾閔貢往,閔貢逼讓、珪投河死,董卓見火知變,迎截少帝於北芒阪,「帝見卓將兵卒至,恐怖涕泣……卓與帝語不可了,乃更與陳留王語,問及禍亂由起,王答自初至終無所遺失,卓大喜以為王,且為董太后所養,卓自以為與太后同族。故有廢立意。」(通鑑五十九)(按董太后為河間,本不與卓同族。)
董卓挾帝還京後使呂布殺其主丁原,併有原部,加以收取何苗所部,實力大增,又以久不雨策罷司空劉弘而代之。接着欲「依伊尹、霍光故事,更立陳留王。」為的是徹底消滅何氏一族的舊勢力,並欲表示自己的聲威。袁紹反對廢立,與董卓刀劍相爭,遂「橫揖徑出」。先是,鮑信曾勸袁紹殺董卓,紹畏卓不敢發,從此出奔州郡,欲領導地方勢力與卓相抗衡。
於是董卓復會羣僚,脅太后策廢少帝曰:「威儀不類人君」,廢為弘農王,立陳留王協為帝(献帝),酖殺何太后。上書追理陳蕃、竇武及諸黨人。遷相國,封郿侯,贊拜不名,劍履上殿,以黃琬、楊彪、荀爽為三公。又納周毖、伍瓊之言,矯桓、靈之政,擢用天下名士,以收眾望,於是命鄭太、何顒等徵用處士荀爽、陳紀、韓融等,諸人畏卓,不得不就官。又任韓馥等主州郡,卓所親愛,並不處顯職,但將校而已。周毖、伍瓊又進言:「袁氏恩樹四世,門生故吏徧於天下,若收豪傑,以聚徒眾,英雄因之而起,則山東非公之有也,不如赦之,拜一郡守,紹喜於免罪,必無患矣。」於是卓拜紹為渤海太守,又以袁術為後將軍,曹操為驍騎校尉,術畏卓出奔南陽,操亦變姓名回陳留,散家財起兵,會合冀州之袁紹、冀州牧韓馥、兗州刺史劉岱、豫州刺史孔伷、陳留太守張邈、南陽太守張咨共起義兵,征討董卓,號曰關東軍。
董卓原來無意得罪當時一般處士和知識份子,亦曲意優待舊有官僚,欲籠絡他們擁護他的既成事實,然而關東羣豪皆知卓非成事之人,又殘酷無道,故相結討卓。
初平元年正月關東軍以袁紹為盟主進兵洛陽,袁紹、王匡在河內、孔伷在穎州、劉岱、張邈、張超、橋瑁、袁遺、鮑信、曹操等屯田於酸棗、袁術屯魯陽、韓馥在鄴城供應軍糧,關東軍人數多至數十萬,然而內部時有不合,且山東承平日久,民不習戰,抵擋不了幷、涼勁旅,於是袁紹等軍皆畏卓之彊,莫敢先進,僅孫堅曾經並力一戰。曹操曰:「向使董卓倚王室據舊京(洛陽),東向以臨天下,雖以無道行之,猶足為患,今焚燒宮室,刼遷天子,海內震動,不知所歸,此天亡之時也。」與卓將徐榮戰,大敗而回。
原來因為中平六年十月「白波賊寇河東,董卓遣其將牛輔擊之。」大敗,及關東軍起,卓懼白波軍斷其西歸之路,故於献帝初平元年二月徙天子都長安,從此一步步走入敗亡之途,無進取之心。
卓性兇殘好殺,而又驕奢淫佚,貪權無厭,從不為安基固本,維持長期穩定着想。初至洛陽時「嘗遣軍到陽城,時適二月,社民各在其社下,悉就斷其男子頭,駕其車牛,載其婦女財物,以所斷頭繫車轅軸,連軫而還洛,云:攻賊大獲,稱萬歲,入開陽城門,焚燒其頭,以婦女與甲兵為婢妾,至於姦亂宮人公主,其凶逆如此。」(見三國志卓傳)「董卓性殘忍,一旦專政,據有國家,甲兵珍寶,威震天下,所願無極,語賓客曰:『我相,貴無上也。』侍御史擾龍宗,詣卓白事不解劍,立撾殺之,是時雒中貴戚室第相望,金帛財產,家家充積,卓縱放兵士突其廬舍,剽虜資物,妻略婦女,不避貴賤,人情崩恐,朝不保夕。」(見通鑑五十九)
「車駕西遷,董卓收諸富室,以罪惡誅之,沒入其財物,死者不可勝計,悉驅徙其餘民數百萬口於長安,步騎驅蹙,更相蹈藉,飢餓寇掠,積尸盈路,卓自留屯畢圭苑中,悉燒宮廟,官府、居家,二百里內室屋蕩然,無復雞犬,又使呂布發諸帝陵及公卿以下冡墓,收其珍寶。卓獲山東兵,以豬膏塗布十餘匹,用纏其身,然後燒之,先從足起。」(見通鑑五十九) 卓至西京,為太師,號曰尚文,乘青蓋金華車,爪畫兩轓,時人號為竿摩車。」卓弟旻為左將軍封鄠侯,兄子璜為侍中中軍校尉典兵,宗族內外並列朝廷。公卿見卓謁拜車下,卓不為禮招呼,三臺尚書以下自詣府啓事。築郿塢高與長安城垺,積穀為三十年儲,云:「事成雄據天下,不成守此足以畢老。嘗行至郿,公卿以下,祖道於橫門外。」「法令苛酷,愛憎淫刑,更相被誣冤死者千數,百姓嗷嗷道路以目,悉椎破銅人(後漢書:時人以為秦始皇見長人於臨洮,乃鑄銅人,卓臨洗人也,而今毀之,雖成毀不同,凶暴相類焉。)鐘虞及壞五銖錢,更鑄為小錢,大五分,無文章肉好無輪郭不磨鑢,於是貨輕而物貴,穀一斛至數萬錢,自後錢貨不行。」
卓之無道,導其禍亡之道。初平三年四月司徒王允,尚書僕射士孫瑞與卓將呂布。(三國志呂布傳謂布先為騎都尉丁原主簿,甚見親待,董卓誘布殺原任為騎都尉,甚愛信之,誓為父子,後因卓性過剛,二人不睦,布又以與卓侍婢私通,恐事發覺,心不自安,故為王允所用,殺卓而進封溫侯。)共謀誅卓。時帝有疾新癒,大會未央殿,卓朝服乘車而入,陳兵夾道,自營至官左步右騎,屯衞周帀,令呂布等扞衞前後,王允使士孫瑞自書詔以授布,布令同郡騎都尉李肅與勇士秦誼等十餘人偽着衞士服,守北掖門內以待卓,卓入門,肅以戟刺之,卓衷甲不入,傷臂墮車,大呼曰:「呂布何在?」布曰:「有詔討賊臣。」卓大罵,布應聲持矛刺卓,趣兵斬之。布即出懷中詔版,以令吏士曰:「詔討卓耳,餘皆不問,吏士皆正立不動,大稱萬歲。百姓歌舞於道,弟旻、璜等及宗族老弱在郿皆為其羣下所斫射死,卓母時年九十,亦被殺,暴卓尸於市,塢中有金二三萬斤,銀八九萬斤,錦綺奇玩積如丘山,卓之死也,蔡邕在王允坐,聞之驚歎,為允所殺。
卓死後,王允未能善招其徒眾,致使卓將李傕、郭汜、樊稠、李蒙、王方等合圍長安,城陷屍王允於市。傕、汜等分拿大權,又召降西涼馬騰、韓遂,後侍中馬宇等陰結馬騰謀誅傕、汜,事泄,諸寇混戰,天子出奔至洛陽,而「洛陽宮室燒盡,街陌荒蕪,百官披荊棘依在牆間,州郡各擁兵自衞,莫有至者,饑窮稍甚,尚書郎以下自出樵採,或饑死牆壁間,太祖(曹操,後之魏太祖) 乃迎天子都許昌。」
後漢書卓傳,論曰:「董卓初以虓闞為情,因遭崩剝之埶,〈故得蹈藉彝倫,毀裂畿服,夫以郀肝斮趾之性,則羣生不足以厭其快,然猶折意縉紳,遲疑陵奪,〈尚有盜之道焉,及殘寇乘之,〈倒山傾海,崑岡之火自玆而焚,版蕩之篇於焉而極,嗚呼天之生也難矣,天地之不仁甚矣。關西莽漢董卓乘漢室之微,在中原橫衝一場,其結果搞得民生困苦,天下分崩離析。
參考: 錢致渝,〈董卓事略〉,《史繹》,(台北:國立臺灣大學歷史系學會,1964),頁49-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