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幫幫忙解答下面題目《岳陽樓記》?
本文題為《岳陽樓記》,文中卻只是略寫岳陽樓本身,而詳寫從岳陽樓所見洞庭湖景色。試綜合全文,說明這樣鋪排的原因。
回答 (1)
《岳陽樓記》是我高中國文課文中節選的一篇古文,也是當時課綱範疇下國語文教學中被核定的四十篇精選古文。
我記得第一次讀《岳陽樓記》,我才讀到第一行就起了點疑問:為何要在第一段穿插一個滕子京這樣的角色?特意述其遭貶謫,至巴陵郡。
我們現在也許透過教科書,或是老師講解,知道第一段是作者寫這篇文章的動機,用其交代是滕子京囑咐作者成文記之,但回過頭來想,這不合道理,寫一篇文章要交代動機這件事情也許可以理解,但范仲淹大可只寫滕子京是巴陵郡太守,然後滕子京請他作一文,不過,范仲淹並沒有這麼寫。
他用了「謫」這個字,初次見著只覺奇怪,全然沒當一回事,暗忖就算漏看這個字大概也無關痛癢,應該不會影響文意理解。
當我讀完全文後,我再次翻回到第一頁,我面對同樣的「謫」字,這次再瞧見,心中對這個字浮現了不同的想像,這次不再感到突兀,反而心湧懷思,但我還是沒弄懂,有種無可名狀的感受,只是我尚未釐清。
為了要探索我心底那股難以言說的情蘊,我又讀了一遍。每當我多讀了一遍,回首瞻顧,又見其字,我對這個「謫」字的理解就深了一層。
「謫」對我們現代人是輕描淡寫的一個小字,但是對古人卻是了不得的大事。謫是貶官,是要攜家帶眷,流放到交通不便、民生不通的不毛之地去。在古代衛生條件不佳,甚至在某些偏遠的鄉鎮會有瘴癘之氣,或有傳染性疾病橫行。蘇東坡最後被貶到海南島去時,其住所連個像樣的屋頂都付之闕如,根本無法遮陽蔽雨。
「謫」對當官本人而言,除了生活條件的下降以外,更是對其人格與尊嚴的打擊,朝廷以此舉來告訴你:你的所作所為不適任當前的職位。這對每一個心懷大志,發願要改變世界、讓人民過得更好的文人來說,這是徹底的一次否定,彷彿否定你的所有的一切,動搖你的根本,很有可能使得不夠堅強的人再也無法相信自己,進而墮入自暴自棄的深淵。
所以范仲淹寫了這篇文章,他用這篇文章來勸慰自己的好友,也許我們該知道滕子京與范仲淹同榜考中進士這件事實,兩人也許一同進京時就結識了,我們現在能知道的是,他們後來成為至交的好友,情深意摯。
當范仲淹這次攤開摺起來的信紙,他赫然發覺老友已遠離廟堂,他難以想像同樣也胸懷大志的對方現下的心緒,是否因為大志難伸所以正愁濃如酒呢?適逢對方請他作文,范仲淹在寫這篇文章時就揉雜了一點巧思,既是記敘文,又能在滕子京展讀時,也心生體悟,帶著這份證悟,得以度過人生最困頓的時節。
江山有思,這話非等閒。繁複心思的人只消一經山水開示,便能天眼一開,重新看見自己與天地萬物。
台灣導演侯孝賢坦言:自己之所以會走上拍電影這一條路,是因為兒時曾攀上高樹,猛然發現自己所處的位置,從此俯瞰下去的視野和佇立在平地上截然不同,也因為是在前所未有的角度看待事物,他腦中所得著的思考更豐富多元。
登上高樓所見著的景致,是與平地能見的大不相同,岳陽樓上觀景,馳目望去,便是洞庭湖的景色,其遇晴遇雨的氣象萬千,使得范仲淹心有所感,湖水不正是人對自己的投射嗎?喜怒哀樂隨外在事物所主宰。湖水逢晴空萬里,即一江春色,極視聽之娛,信可樂也;遇陰雨綿綿,反成滿目蕭然,豈不哀哉?
之所以要詳寫洞庭湖景況,蓋常人來訪巴陵郡(相當於現今的湖南省岳陽市及湖北省一部分),很容易被浩浩蕩蕩的洞庭湖給吸引。其景之奇、之壯麗,傍其側者,俱難以望其項背,連范仲淹初來乍到,也不禁感嘆:「予觀乎巴陵勝狀,在洞庭一湖。」
洞庭湖的景象萬千委實奪人眼目,就如同外在的環境,境遷事移,就如同水色的變化。當滕子京登高眺遠,滿腔抱負的他,卻不受重用,調官,發配邊疆,遠離天子腳下,遭此大劫後,此時他所看見的水色又是如何?
想必就如同霪雨不絕的洞庭湖景,冷風颼颼的吹,好似咆哮,晴天時清澈的水現在看來卻渾濁不堪,因為雨勢的擊打,洶湧的要推向空中,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環伺的山岳隱匿至昏黑的天色,極目放去,不得其蹤。
可是范仲淹勸戒自己的故友,是不是有別的方法來應對外在的變化?他發出了這個疑問,也許我們都可以一起來思考,人怎麼這麼容易受到外在的異動干擾:今天皇帝龍顏大開,升你的官,就欣喜若狂;今天皇帝龍顏大怒,降你的職,就愁眉苦臉。今天遇到很多人讚美、追捧你,你就喜不自勝;明日遇到很多人批評、諷刺,難道要因此藍瘦香菇?
范仲淹覺得這樣做為人也太過渺小,太沒意思了,他也想尋找答案,他遍尋了古籍,試圖從前人遺下的吉光片羽中尋獲能解決他問題的線索,最後他終於看到那烏雲背後的幸福線,於是他寫下了整篇《岳陽樓記》最美的句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中國自古以來就有智慧,那就是「境由心造」,不論是怎樣的情況,當人歡欣鼓舞,當人懊喪難耐,皆然。這句話和「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一樣,認為我們才是自己的主人,自己以外的事物從來不是屬於我們,可是這些林林總總卻造成了我們的煩憂,我們深入其中,難以自拔,往往因此忘記了自己。
所以常人立在岳陽樓樓上,鳥瞰外頭的壯觀景色,對外正是姿態有千萬種的洞庭湖景,確實洞庭湖很絢麗,信然覺得不虛此行,可是我們在往外望的同時,卻忽略掉自己,也就是岳陽樓本身。
岳陽樓本身在重新修繕裝潢後,其姿態挺拔,其樓宇軒昂,其氣勢恢弘,都是放眼全中國數一數二的頂尖建築。縱令其氣宇非凡,當遊客登上岳陽樓,還是不由自主的被湖山迴環的樣貌迷惑,往他者求,殊不知自己所處的岳陽樓本身就是個不必再外求的亭台高樓。
范仲淹花極長篇幅寫洞庭湖之美,可是在後面僅用「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短短幾個字,就全然否定掉「觀覽洞庭湖,而擱棄岳陽樓」這個想法,益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境界之高。
因此,范仲淹在詳寫洞庭湖的景象萬千時,那只是個幌子,他意不在此,他真正的用意在於洞庭湖之外,也就是回歸到岳陽樓本身。這是一種高明的寫作方法,寫洞庭湖卻是要表達岳陽樓,洞庭湖只是表相,藏在背後的才是作者真正要言說的本真。
這是有科學根據的,在色彩學中有所謂的補色概念,在國高中的自然課本中應該都會略有提及。當我們雙目緊盯著同個顏色到一定時間後,再轉移視線到白紙上,我們會愕然於我們所見的,雖說有視覺暫留的效果,但在白紙上看到的會是不一樣的顏色!
在白紙上面看到的是所謂的「負片後像」,神奇的是,眼睛所知覺到的顏色和你早先凝視的顏色不一樣,這是因為視覺疲勞的緣故。當眼睛盯著同樣的顏色太久,眼睛內感應這種顏色的細胞因為一直在接受同樣的刺激,它們會逐漸減弱接收到的刺激,而當你視線投向白紙上,所看到的是先前看到顏色的互補色。比方說藍色的互補色是黃色。
《岳陽樓記》大費周章敘寫洞庭湖,也是出於同樣的本意,勸勉我們不要只看到洞庭湖,而忘卻了岳陽樓本身,這都是借喻。
范仲淹希冀滕子京不要自己給自己活罪受,不要為了皇上沒有青睞你而垂頭喪氣,不要為了小人胡言亂語而氣憤填膺。那些都是外在的過眼雲煙,只要你行得正、坐得直,就如同岳陽樓一般,屹立不搖,泰山崩於前也可以不改於色。
而當我們沉湎於外在種種,無論是好的、壞的、高興的、難過的,人常常因而迷失了自己,找不到自己。不要去認同那些不屬於你的,難道別人斥罵你是笨蛋,你就真的是笨蛋了嗎?真正認識你的是你,能定義你的也只有你自己。
這裡范仲淹也透漏了他的立身之道,他告訴大家什麼才是他。他的做人處事其宗旨圍繞在「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不論是晴天雨天陰天什麼天都不會動搖真正的他。
洞庭湖之水確實美不勝收,至於令人眼花撩亂,可是那畢竟不是岳陽樓,那畢竟不是真實的自己。岳陽樓完全沒有必要向外追尋,應該回過頭來,認知到自己本身也是個巍峨的存在,完全不亞於洞庭湖。
范仲淹濃墨重彩的描繪洞庭湖,其實也是在考驗我們讀者,是否忘記了岳陽樓本身的重要性。雖然沒有明寫岳陽樓,卻還是寫了岳陽樓,這一點都沒有違逆邏輯思維。因為一篇文字或一首歌曲、一個影像,不管是什麼作品,都有傳遞有形和無形的訊息,我們不能僅意識到有形的訊息,也要注意無形的訊息。所以這篇看起來像是只寫洞庭湖,卻再再從字裡行間暗示岳陽樓才是主體。
這也是對許多遊客的警惕,每每登上高樓,極目遠眺,視線所及之處,都是遙不可及的另一個世界。何時才會將視線停駐在身邊可及的亭台閣樓呢?也許只是樓梯,也許只是柵欄,也許只是一根梁柱,儘管不起眼,但這些才是最真實的自己。
我一直覺得颱風是個很神奇的天氣現象,明明外圍的暴風圈是剛烈激昂,盤旋著無數碰撞和狂風暴雨;可是颱風眼,也就是整個颱風的中心點,卻無風無雨,一片祥和,波瀾不驚。
明末清初有個畫家叫石濤,他畫的繪畫老是自己想怎麼畫,就怎麼畫,別的畫家對他咕噥,指責他的畫沒有效仿古人流傳的方法來畫,所以是邪魔歪道。石濤不畏懼他人的眼光,他只回應:「縱使筆不筆,墨不墨,畫不畫,自有我在。」
即便我的文章沒有學習古人漂亮的修辭法,我的書法不去摹仿古人出色的勾勒法,我的圖畫不依循古人認為是正確的方式來構圖,可是我的作品中有我,我的作品是只有我能創作出來的。
「自有我在」是個每個人都該做的功課,也是很艱難的功課。可是當你找到「我」的時候,縱有諸般不如意,那些外在的煩惱都得見海闊天空,天光乍現,金黃過處,一片迤邐散開,亦到底敞陽,是非分明,不落愛憎。
范仲淹寫給好友的貼心提醒,不只提醒好友,也是對自己的勸勉與期許,可是這份美意不是只囿限於他們兩人身上,而是比那更寬、更廣、更大,這是每一個人都該做的功課。
p.s. 我剛剛google,用關鍵字「岳陽樓記 賞析」搜尋,意外發現:很多網路文章寫「謫」是文眼。我必須說我沒有作弊,並沒有事先瀏覽這些資料,不過看來我的觀點與國文老師的所見略同!
收錄日期: 2021-04-20 18:02:22
原文連結 [永久失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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