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 母難日三題之三 天國地府-「這裡是長途臺/究竟你要/接哪一個國家?」作者此處的引言想要呈現什麼樣的情境?表達作者什麼樣的情感?(請幫幫我回答這兩個問號謝謝急用!)?
回答 (1)
當我們想念某個人的時候,對於現代人最好的方式可能是透過社群媒體傳個訊息給對方,或是心念一動,撥一通電話,徑自打給對方。
母親亡故後,詩人余光中思念母親。在遙遠的那個年代,沒有臉書,沒有廣大的社群媒體,最快跟別人取得聯繫的方式就是打電話,余光中沒想太多,這是個反射性的直覺動作,他只想趕快聽到母親的溫柔話語,他打了這通電話,起碼他還知道要打到長途臺,而不是國內線。
可是當他聽到電話另一頭傳來的聲響,這應該是個很機械式的人聲,恭敬有禮的詢問:「要接哪一個國家?」語音甫落,余光中愣住了,他不知道怎麼回答,他不知道怎麼繼續這通電話。剛剛那直撲心頭的思念,毫不保留、未加掩飾的純真傷慟,被現實的冷水澆熄了,被赤裸裸的一棒當頭敲醒,衝動之下,一頭撞上冰冷的高牆。
難道他要回答「天國」嗎?
這世界充滿許多無法解釋的事情,余光中恐怕也不能回答,對此不能喻之於懷,究竟是為什麼他心念如此衝動的做出這樣的事?
生命中有許多點滴,滋潤孕養了余光中的那些甘露豐草,是經過長年累月的積存,這些積存在情隨事遷後,會在深幽處低迴,不是心甘情願的在不見天光之處隱忍不發,而是由於我們受到許多外在的社會制約,教條告訴我們須合於中道,要表現得像是成熟的人,於是那些在谷底積鬱許久的情感,終將在某一日爆發,不止的宣洩出來。
孕育余光中生命的那些有關母親的點滴,是他的回憶,是許多老一輩外省人的回憶,湮遠卻又清晰不已。
余光中九歲那一年,日本發動侵華戰爭,烽火不斷,許多升斗小民流離失所,童年的余光中和母親一同逃難,在蘇皖邊境遭遇日軍,情急下兩人逃竄,躲進一座佛寺,藏身香岸之下,外頭火光四作,槍聲隆隆,偶爾夾雜哭聲,只是哭聲往往在槍聲過後就乍然停歇。
母子二人渾身顫慄,兩人相倚。母親用溫柔的臂膀,枕住余光中直冒冷汗的下顎,兩人徹夜無寐,度過最漫長的一夜。很可能本來的他們沒有明天,但他們攜手度過了,心連著心,經歷跋涉,幾個月後才抵達安全的處所,與父親相聚。
這個回憶大概是余光中最揮之不去的夢魘,卻也在無盡的黑夜裡頭,藉由仰望夜空中的星星,他才心中升起一線希望。有人說,天上的星星就像是母親的眼睛,也許真的是這樣吧。在最黑的夜裡,綻放最亮的光明,對夜晚無依無靠的遊子,星星就像是他們心靈的燈塔。
他們在那段抗戰歲月裡,母子相互扶持,相互依靠,胼手胝足,共同走過崎嶇的艱險。是最不堪回首的辛苦歲月,卻也是最受和煦慈輝沐浴的歲月。
當然,余光中不只有這段銘心刻骨的回憶,他跟一般人一樣,也有很尋常的與母親的回憶,那遠在記憶最遙遠的前首,最平凡無奇的日常生活中,最深邃的回憶,卻也是最雋永的銘印。
中國的傳統是「男主外,女主內」。父親要忙於公務,流連在外,回家後又扳起臉孔,幼年的余光中和父親的關係自然沒有與母親那麼親暱。當被嚴父狠狠教訓後,小孩往往會投入母親的懷抱,尋求慰藉和依靠,余光中也不例外,母親和他是那麼親密無間。這段回憶擺放在照片簿的第一本,紙面早已因陳舊而泛黃,卻絕對是翻覽最多次的一本,因為那是記憶的源頭、甜蜜的起點。
那些寄蟄在內心的點滴,一點一滴,逐年累月,已不再是點滴,而成為了洪流激湍。
在一九九二年,余光中的父親高齡過世。哀悼亡父之餘,余光中思及父親的同時,寫下了他第一首獻給父親的詩。儘管他也已是白髮蒼蒼的老翁,最原初的記憶在翻湧,當他一回首,才發現細細涓流不再是原來的模樣,一轉身才發現,那股激流衝撞著他,剛強猛烈的侵吞,若是不洩洪,會抵耐不住。
他再次憶起了早逝的母親,他的母親在他三十歲那年因為癌症而住進臺大醫院,不過不久就病故,年僅五十又三;不到一個月前,余光中的大女兒出生。本應是迎接新生生命的喜樂,卻在不到一個月後急轉直下,成為苦甜錯雜、在生命中最矛盾的一刻。
母親在病倒前老是向自己的兒子余光中嚷著,她要抱孫子,她想感受含飴弄孫的快樂。生命並不如意,開了場玩笑,兩個生命在人生中確有重疊的浮光掠影,只是她的健康狀況不許可,她的四體不再屬於她,她最終一次也沒抱過余光中的剛出生的女兒,就匆匆走了。這成為余光中一生中莫大的遺憾,沒有如母親所願,於是他替他的大女兒起了一個名──姍姍,也許是寄寓著「姍姍來遲」的意思,可惜沒有如果。
曾經以為任何不捨、傷痛、遺憾都可以被漫長的時間沖淡,但他錯了,徹底錯了。那些回憶非但沒有減弱的跡象,還在心底生根,成為盤根錯節的一個負荷,而那個負荷對余光中而言,絕對不是無用的累贅,確實那是最苦的黃連,苦到曾經一度淚流滿面,淚眼婆娑,看不清前路,可是在苦的裡頭,卻飽含著最甘美的蜜漿。
也許生命正是如此,沒有先前的甜美回憶,就不會在瀝乾後全數轉化為最苦的汁液。為了守護蜜糖般美好的回憶,那麼也必須要一概承擔最濃稠的苦膽滋味,然而苦膽實在太苦,苦到他身不由己,他要做點什麼來緩解苦得不能再苦的痛。
僅只一個動作,沒有意義也無關緊要,因為這個動作就是所有的意義,他拿起了話筒,在思緒渙散中,撥號就是他最大的救贖,打出去也許有神佛保佑,也許能再一次聽到,熟悉又予人溫暖的和藹話語。
彷彿回到幾十年前,他的母親還健在的時候,只消一通電話,接通後便能對話,聊聊最近發生的事情,談談生活周邊的林林總總──
然而,話筒另一頭傳來的,不是熟悉的聲音。失措的余光中愣在那,他滿腔深切真摯的思念,只能往肚裡吞。
夢也該醒了,再美好的夢終有醒過來的一日。方知現在是現在,過去是過去,現在和過去交錯,只能發生在想像裡。逝者已逝,兩人已是幽明異路,天人永隔,再也見不著對方,再也不能聆聽對方的話語。
那些最幸福的感受,最難受的回憶,都只能在嘟一聲後持續在腦海播放。
收錄日期: 2021-04-30 22:02: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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