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化
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周與胡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齊物論》)
這段描寫,並不是莊子的白日癡夢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8AAUBpaPNh8
而是他思想上的一個重要關鍵。因為前面的「自化」,是描寫萬物的自然變化,也即是對「物自體」的肯定;而這裡的「物化」,卻是打破了「物自體」的鐵壁,使我們的生命在自然變化中昇華,與萬物同化,和宇宙合流。
神化
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膚若冰雪,綽約若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乘雲氣,御飛龍,而:遊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癘而年穀熟。
這雖然是一段寓言,但寓言正有其寓意。這個寓意中所指的神人,乃是和至人、真人一樣,在本質上都是人,只是在境界上已進入了化域。也就是說,在這個時候,人完全精神化,而和道體融合無間。所以在這裡,我們可以看出莊子的化,自由化、物化,而至神化,已把人的有限生命,納入了自然的永恆軌道。達到「天地與我並生,而萬物與我為一」的境界。
《哲學的天籟:莊子》是由《莊子》原典中最具故事性的部分採選出來改寫而成。莊子的哲學,是自由的哲學。是把生命放入無限的時間、空間去體驗的哲學。許多哲學家是把一棵活生生的樹砍死了,才作分析。莊子則就一棵活生生的樹來體驗他的生命。世俗的人說莊子是消極的、避世的、頹廢的、虛無的。但事實上,究竟誰才是真正面對生命的真實呢?世俗又說莊子是個人主義、神秘主義、無政府主義。其實,莊子的睿智卻高高地超出了這些主義。這些主義和莊子沒有什麼相干。正如一切的知識不能附麗在大道上面一樣。人世的生活,在莊子看來,是“無生命的秩序”,莊子所要追求的卻是“有生命的無秩序”。人,喜歡樹的形狀和顏色。莊子卻喜歡樹的生命。
現實世界的痛苦,是一個無底的陷阱。夕陽下的權威,丘壟黃土下的賢者,是偉大?還是渺小?莊子的視線,從此移開了人世,他所曠觀的乃是無窮的時空。
莊子察覺了人的根本問題,在於人的不自由。人為什麼不自由,因為人有依賴。人依賴物質而生活。人依賴情感而生活。人依賴知識而生活。人依賴藝術而生活。人依賴上帝而生活。這些依賴,便使人人陷入自我播弄的「不自由」的境地。如果人要實現自由,便須先去掉依賴之心。
莊子認為:人必須自覺人的存在,是和無限時空中大自然的有機運作,息息相關的。人必須用自然來觀察「一切」。自然像是一個渾沌,人也要像一個渾沌。換句話說:人不要從他人而畫出自己,不要從自然畫出人,不要從無價值畫出價值,不要從過去和未來畫出現在,不要從死亡畫出生存,不要從無限畫出有限。這樣才能超愈束縛而得到自由。這就是莊子哲學最不同於諸子百家的地方。
從前有個「假」學道回來後就一直對「愚」說著「損」對道是如何的瞭解又是如何的身體力行。
愚:「損」是你師父嗎?
假:不是。
愚:那你為何一直提他。
假:因「損」的一言一行都符合道。
愚:那你師父呢?
假:我沒有辦法說。
愚:為什麼?!
假:因為我師父已經悟道了,所以他的一言一行跟一般人沒有兩樣。
莊子的道之體,徹底打通了物我、人天的間隔,呈現出一片絕對平等的化境;而他的道之動,更像一隻怒飛的大鵬,要掙脫人間的一切差別現象,「絕雲氣,負青天」,直上化境。這一怒飛直上的動力,便是一個「齊」字。
在莊子的眼中,人間的一切差別現象,如生死,是非,成毀,榮辱,禍福等,都是由於我們的偏見執著所形成的,他說:
以道觀之,物無貴賤;以物觀之,自貴而相賤;以俗觀之,貴賤不在己。以差觀之,因其所大而大之,則萬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則萬物莫不小。........知東西之相反而不可以相無,則功分定矣。以趣觀之,因其所然而然之,則萬物莫不然;因其所非而非之,則萬物莫不非。知堯、桀之自然而相非,則趣操覩矣。
這一大段話,把差別現象分析得很清楚,所謂「自其異者視之,肝膽楚越也;自其同者視之,萬物皆一也」(《莊子˙德充符》),這異者,就是每個人的不同角度,不同觀點,而這同者,只有一個,就是道。所以萬物盡管形形色色,千差萬別,只要被道的還原鏡一照,便都顯出原形,畢同畢似。
然而這並不是說,道有甚麼特別功能,可以使萬物畢同畢似;而是萬物的發展,都含有「齊」的因子,所以自然而然地會走向相同的路子。這正如我們每個人的發展,固然各不相同,但這個發展的因子是從無生而來,又向無生而去,落葉歸根,人死入土,總是相同。所以道並沒有使萬物齊,而是萬物自齊。這個自齊的,便是道。
萬物固然是自齊的,但我們往往看不到這個自齊的一面。總是執著於一點,知往而不知返,知異不知同,因此才有愛生惡死,喜是厭非,求成避毀,尊榮捨辱,召福除禍等攀援之心;也就有是非混淆,求生不得,求成反毀,尊榮榮不至,除禍禍偏來的煩惱與痛苦。為了徹底掙脫這一癥結,
所以莊子要我們好好把握這個道之動 --- 齊。他一再強調說:
胡不直使彼以死生為一條,以可不可為一貫者,解其桎梏。(《莊子˙德充符》)
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則莫若以明。(《莊子˙齊物論》)
(是非兩忘,而照之於天)
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毀也。凡物無成與毀,復通為一。(《莊子˙齊物論》)
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與其譽堯而非桀也,不如兩忘而化其道。(《莊子˙大宗師》)
動不知所為,行不知所之,身若槁木之枝,而心若死灰矣。若是者,禍亦不至,福亦不來。禍福無有惡有人災也。(《庚桑楚》)
莊子對於生死、是非、成毀、榮辱、禍福等差別現象的態度是,從變中求齊。他所謂一條、一貫,是齊;莫若以明,所明的是齊;道通為一,所通的是齊;榮辱兩忘,禍福雙棄,也就是由於齊。所以莊子的思想,是乘著這個「齊」字,逍遙而游,直達化境的。
老子日:「言有宗、事有君。」這是說、立言有所宗、述事有所主,並非無譏漫談。莊子逍遙遊以快活。齊物論以一志。養生以永年。而人間世虛己以待物。德充符忘形以養神。大化為宗師。無為應帝王,上下貫通,天人合一,成一家之言。次第相因,意旨相貫。此就大者言之。又復原始要終融會錯綜,而推尋之,撮為三十六目,引用原文、註之、譯之、詮之,以發其旨。日大道,日大道之體用,日學道,凡三目。道是,一化之道。天地賴以立,自古以固存。日安時處順、日聽天命、凡二目。安時順命,聽命於天,返其自然。日相忘,日忘仁義、日坐忘、日忘形、日忘情、日兼忘:凡六目。
物我兩忘,身之俱泯,真跡流漏,外形骸而安命,則了吾人我之相。其所言忘仁義者,乃以當時國君,假仁義以行,禍國殃民,莊子痛斥之,故日忘仁義。日天德、日全才、日一生死,凡三目。能忘始能空諸一切,合乎自然,而天德全了。天德全,則體用不二,謂之全才。至於死之變,生不足喜,死不足悲,只有任其自然。日真人、日至人、日真知、日真宰,凡四目。真人、至人與道同體,任天而動,超然物外,死生利害,故不足以動其心。有真人、至人而後有真知,有真知,則可以為真宰,真宰即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