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第五回中 警幻仙姑為何要安排寶玉遊覽宮殿,聽曲與經歷男女雲雨之事?

如果這是個在國高中標準測驗中出的一道題目，那麼還真的有所謂的標準答案。

第五回紅樓夢，其主幹在描述一場夢境。警幻仙姑引領寶玉遊覽宮殿，到了一個所在，蹁躚出幾位仙子相迎。她們一跟寶玉打照面，立刻向警幻仙姑抱怨：「前些日子，姊姊你說要帶絳珠仙子的生魂來的，怎麼不見她，反倒帶了個濁物汙染這清淨之地？」

警幻仙姑連忙解釋，原來她本要去接絳珠仙子，只是路途上偶遇了寧國公、榮國公的靈魂，才改變了主意。寧、榮二公都是奠定賈家基業的先人，算一算關係，寧、榮二人是兄弟，而榮國公是寶玉的曾祖父。他們跟警幻仙姑懇求：他們立下的基業功名甚高，萬貫家財，傳世百年；無奈命數有期，劫難將至，賈家的前途大廈將傾，危在旦夕。

寧、榮二公覺得子孫雖繁，可是各個都不爭氣，家業無以為繼。其中大概只有寶玉一人，聰明伶俐，資質還算不錯，可惜他的發展走上了歪路──整日和丫鬟們打打鬧鬧，捉弄調笑，根本不像話，一點都沒有身為賈家繼承人的覺悟；書不好好念，學問不好好做，盡看些淫詞艷曲像是西廂記、牡丹亭這類沒有營養的書。再這樣下去，前景堪憂，恐怕會萬劫不復。

既然賈家的聲譽財富都維繫在寶玉一個人身上，那麼就有必要讓他不要再沉湎於聲色犬馬，懂得知途而返，須要有個嚮導為他指點迷津，撥亂反正。寧、榮二公便將此重責大任交託在警幻仙姑身上。

如果只是應付中學的問答題，不想深究，落筆至此足矣。

自從寶玉恍惚之際來到太虛幻境，一切出現的事物都有其意義，無論是觸目所見的對聯、櫥櫃裡抽出的書冊、休歇時奏演的歌舞，無處不隱喻著消極的警世通言。畢竟是天命，警幻仙姑不能夠輕易洩漏天機，只能用這種迂迴的間接方式來警惕寶玉。

然而，寶玉壓根看不懂、聽不懂這些讖語字裡行間的弦外之音，始終提不起勁，一直興趣缺缺，昏沉欲寐。道理很簡單，看到自己沒辦法理解的內容，我們大多數人會讀不下去，甚至一看到就想睡覺。有些人一碰到數學就頭大，那對他們而言，無異於有字天書，何必要讓自己費心神在這做起來會事倍功半的事情呢？

跟去廟裡抽籤一樣，我相信大部分的人都只看得懂「吉」、「凶」二字，可是籤上還密密麻麻的寫滿了很多，不是只有一兩個字而已。一般人都看不懂籤上到底寫了什麼，僅管那記載的是你的禍福運命，然而多數人還是不求甚解，草率的看過。在書冊上的命運預言想必都有著跟籤一樣讓人摸不著頭緒的字句，這也難怪寶玉屢屢不解，遂興味索然的闔上書冊。更何況一次就看了這麼多人的命運，有些人甚至還沒在書中出現，寶玉連見都還沒見過，是誰都還不知道呢。

後來寶玉飲酒品茶之際，古時富貴人家少不了邊吃邊聽戲曲。舞女們輪番登台，演奏一曲《紅樓夢》，此為「紅樓夢」這個詞彙第一次在本書出現的地方。組曲歌畢，還要演奏副歌，只見寶玉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請眾歌姬不需再唱。

整套組曲演來頹廢已極，俱感傷愁苦的靡靡之音，聽來消沉乏味。這時的寶玉也才十三、十四歲，正是青春洋溢的花樣年華，心眼正活泛，受享青春歡暢的時分。穿越時空，十三、十四歲的現代人該是上國中的年紀，普通國中生閱歷較少，人生的很多事情，是要有點年歲才能體會的，活得越久，就會看到越多現實的沉悶、痛苦、空虛，年紀漸長才知曉世間有著太多太多讓人無法如願的事情。

他很容易就能看出一朵盛開的花的鮮艷。這是與生俱來的，人從呱呱墜地就經歷了生的喜悅，生命的蓬勃發展是人很自然而然就能欣賞的美。

紅樓夢中有首著名的《葬花吟》，裡頭有句「花開易見落難尋」，我第一次讀到這句，納悶為什麼人們容易注意到花的綻放，花落時卻不惹人注目。倒頭深思，似乎真有這麼一回事──紅顏一朝老，流年把人拋，年少氣壯的我們眼裡只有妍麗嬌媚的鮮花，往往忽視了凋落在地面顏色轉淺又被汙濁泥濘沾染的落紅，全然不知花的萎謝凋零中有劇烈慘痛的呼叫。

我從很小的時候就很好奇酒嘗起來是什麼味道，為何有些人會貪戀杯中物，黃湯入肚，一杯接著一杯。國中在校內烤肉時，有人偷渡了幾罐啤酒，我跟著喫了幾口，甫入口就差點吐了出來，怎麼一點不甜，有的只是苦澀。當時天真的以為大人都很笨，居然喜歡喝這種奇怪的飲料。可是等到我大了一點，我才發現，原來酒能消愁是真的，生命很苦，苦得讓人覺得，酒好像沒有記憶中的那麼苦。

我想，這曲暗示諸位金陵佳麗悲劇的輓歌也是要歷經滄桑的人才能欣賞箇中滋味。

警幻仙姑的目的無非是要讓寶玉醒悟，知今是昨非，長此以往，拋棄不中用的兒女私情，專心致志於「留意於孔孟之間、委身於經濟之道」。警幻仙姑使出渾身解數，見這個方法沒用，便用另一招，另一招不奏效，再用下一招，只求寶玉能棄暗投明，重新拾起四書五經，考取功名，成就一番事業，投身在主流的康莊大道。

但見諸招皆未給寶玉個當頭棒喝，便使出最後的殺手鐧。凡間的男女之事，有什麼大不了？警幻仙姑喚出一名女子，稱說這是自己的妹妹，名為可卿，又叫兼美，要讓寶玉領略仙閨幻境之風光，等寶玉見過滄海的浩瀚後，知山河之邈遠，就不會再稀罕塵境凡人男女之事了。

夢裡男女翻雲覆雨，似真似假，朦朧惝恍之間，無處不綿延著繾綣柔情。警幻妹妹的名字叫可卿，正好是自己姪兒賈蓉的妻子秦氏的名諱。寶玉可卿兩人名為叔嫂，但實際上年紀相距不遠，秦氏長不了寶玉幾歲，加以秦氏相當嫵媚裊娜，小字兼美，意味著兼俱著黛玉的冷豔之美，和寶釵的賢淑之美，美麗動人，那是不在話下的。儘管寶玉有著綺麗的遐想，說白點，他這把年齡，正常的男性就有了更進一步的身體發展，由於荷爾蒙催化，肌肉始而發達，鬍鬚開始生長，那話兒也更加成熟，自然而然升起「性」的欲望，從而萌生性幻想，恰巧這位秦氏正是寶玉情竇初開的性幻想對象，只因為身分，或說輩分的緣故，兩人不當有僭越之事。

到了二十世紀初，西方科學界才出現一位佛洛伊德，他出了本《夢的解析》，提出一個全新的觀點：我們個體白天壓抑的意識或想法，會形成潛意識，潛意識是自己無法查覺的，很接近欲望的本質。這些潛意識不可能永遠沉入你腦海深處，它會無時不刻尋找宣洩的管道，特別是在午夜夢迴可以徹底放鬆的睡夢中，正是潛抑的念頭浮現出來的良機。

所以寶玉現實生活絕對不可能做的事情，也就是和秦氏親熱，成為他潛意識底下一個打不開的結，在夢裡才得完滿。換言之，他做了個春夢，夢的肇始由沉鬱肅穆轉而香豔柔綿，因此在第五回結束、第六回一開始，寶玉從夢中驚醒，他的貼身丫鬟襲人過來侍候他，一掀被褥，訝異怎麼會濕了一大塊。

有人用很多牽強的理由說這不是夢，信誓旦旦的說寶玉確實跟秦氏在那午後房內做了不可告人之事。我的意見同里仁書局出版的紅樓夢注釋總編馮其庸，他認為寶玉初試為襲人，並非秦氏。

或許我們不能明白，行風月之事和希冀寶玉走上經濟仕途有何相關？我的看法是這樣的，寶玉在現實生活中，不是一個好色淫穢的人，僅管在夢裡警幻仙姑在他面前指謫他是「天下第一大淫人」，但此「淫」非彼「淫」，不是指寶玉渴慕性那檔事，若是這樣解讀，就誤會了寶玉的人格，也對紅樓夢的認識有了些紛紜謬葛。

第一回出現的兩個人物名字裡面就大有玄機，一是賈雨村(假語存)，一是甄士隱(真事隱)，必須這樣說，小說會有障眼法，特別是在紅樓夢，卷首開宗明義的就曰寫在紙上的是「荒唐言」。正話可能反說，反話可能正說，實話虛說，虛話實說，似貶實褒，似褒實貶，似真似幻，難解其實。拙見以為用「淫」來啟竇寶玉的性啟蒙是「假語存」，用「淫」來體現寶玉貫串全書秉持的精神才是「真事隱」。

作者曹雪芹曾提到他寫紅樓夢「大旨寫情」，亦及宗旨圍繞在這一個「情」字，我認為這個「情」不是單純的男女之情。如果有細讀紅樓夢第五回的判詞包括註釋，會知道紅樓夢原本的結局會演變成走向破滅的大悲劇，不是只有寶黛釵三人因包辦婚姻的落寞結局，還有其他眾女兒的窮途末路，構成一幅群花凋萎的終焉景貌。曹雪芹是藉由寶玉的視角，傷懷這一大群女子的命運，也含蘊著他對人與人之間應該如何對待彼此的主張，特別是男子該抱持著如何對待女子的根本態度。別忘了，清朝還是個男女不平等的舊封建時代。

那麼回過頭來，我們再來看形容寶玉的「淫」是什麼意思。「淫」還有個意思是氾濫、多到要滿出來，意指寶玉用情之多之廣，不在某男某女一兩人之間，而是情澤廣被，遍及各人，不分位階高低，不分層次等級。當時普遍認為女人不可以也不可能比肩男人，可是我們透過寶玉的觀察，他慧眼獨具，他看得出女人的文采可以不落於男人(如黛玉)、女人的氣量可以不差男人幾許(如寶釵)、女人的才幹可以不輸男人(如王熙鳳)、女人的剛烈正直可以不遜男人(如晴雯)、女人的抱負可以不比男人小(如探春)。可是一切終究仍是枉然，縱然群芳有著不遜鬚眉的能力，可是性別一旦決定是女兒的同時，在那遙遠的年代，命運自此踱蹀上分歧的交叉口，很難有轉圜的餘地。

所以，寶玉眼見這樣的不公，他沒有被舊有的禮教束縛，他為之思索，為之憂傷、為之垂淚。但凡女兒，寶玉為她們的喜而喜，為她們的憂而憂，為其際遇坎坷而憐憫、同情，進而悲憤，沒有絲毫想要玷汙她們的邪念介入其間。為了貫徹這個情，寶玉還不惜否定自己以成就其情。

秦可卿後來去世後，由於她身分不凡，寧、榮二府為她辦了一個盛大的喪禮，出殯送葬的列隊可以長到，前頭在好幾里之外，後頭還在賈府的門口等著要出發。秦可卿是寶玉的姪媳婦，理所當然的，寶玉也要參與這場喪禮。因為路程迢遙，中途須要休憩，去個化妝室解手、重新打理自己的外觀，他們得借民家一借，請房子內的居民暫時離開，懸個大帷幕遮著四周，令閒雜人等不可進入。

寶玉還是小孩子脾氣，又是紈袴子弟，一到了跟他們天差地別的尋常農家，很自然的覺得裡面的東西都很新奇。他到處玩耍，入了一個房間，看見古時紡紗機，特徵是有個大輪子。寶玉出身富貴，大概也沒做過家務，從來沒見過這東西，他就用手轉著那個大輪子，擰轉以為趣，彷彿這只是個普通玩具。突然有個女生從外面跑了進來，她名叫二丫頭，她深怕別人亂動了紡紗機，上面的線綑就亂了。旁邊的隨從小廝自然衝將上來攔阻她，不讓她與寶玉近身，寶玉要左右退下，待二丫頭跟寶玉解釋這是織布的器械，不是什麼玩具，寶玉頓時自慚形穢，趕忙道歉。這麼一個村姑農女，也能讓寶玉拉下公子哥兒的驕貴意識，說明了寶玉有著在當時很先進的平等觀念，也是他「情」的表現。

「情」對寶玉來說，這是種貫徹自身精神的態度，非但是待人接物的個人原則，還是他看待衡量事情的一個量尺。所謂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把尺，他的量尺就是以「情」評量審視所見所聞所知，是他自動化思考這個系統中會很自然運作的機制。

若想要澈底了解「情」的具體內涵，或許我們可以用比較現代化的辭彙來描述，會有更好的透析。我認為蠻接近「平等」這個在十八世紀才誕生的人類新價值，平等這個詞是尚未接觸西方文化的清朝康雍乾盛世時代下人們沒有接受過的新觀念，甚至在那個年代，這個詞還沒收錄在中國編纂的辭典中，八字都還沒一撇。活在君權統治下，天生就畫分君臣父子兄弟等倫常綱領的中國人，向來就不存在「平等」的念頭，如果有個中國人第一次有了這個異想天開的構想，那他絕對就是賈寶玉。

封建時代「男尊女卑」這種打都打不破的既定價值觀，此時的賈寶玉就塑成了凌駕其上的更高道德階段的想法，那是多麼難能可貴，除此之外，不是只有在某個領域宣揚平等就是平等，平等的價值是跨領域跨議題，是可以涵蓋在各個面向上的。寶玉不是只有支持「性別平等」，他還支持「階級平等」，他不認為出身梨園唱戲的戲曲演員有多麼下等，甚至，他還主動接近那些被主流視為***的戲子們，跟他們一同聊天、飲酒、玩樂，這對傳統觀念桎梏的家長們看來，寶玉的行逕是何等的頭痛！寶玉有一回被其父賈政鞭笞打得半死，表面上看來是責備寶玉調戲丫鬟，沒上沒下，不知主僕分寸，實際上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理由──寶玉袒護一個戲子蔣玉菡。

同樣的，我們也用平等的量尺檢視寶玉怎麼看待「讀書」、「做官」這個議題。眾所周知，寶玉不愛讀書，我說他不愛讀書，不是真的像韋小寶一樣，連書都不碰，一頁都不肯翻，一聽到書就退避三舍；寶玉是不愛讀孔孟儒教的經典同時也是當時科舉必考的四書五經，寶玉愛看「牡丹亭」、「西廂記」，也許他也喜歡《會真記》、《李娃傳》。可是，我必須說寶玉不是嫌惡四書五經，他可能是覺得這些書，不是人生的唯一。書有千千百百種，先別提現代出版業茍日新、日日新、又日新，清朝時擁有的古籍就不知幾千幾萬種了。乾隆時代就有計畫有規模的收編《四庫全書》，《四庫全書》收書3503種，79337卷，共計36304冊，近230萬頁，約8億字，這還只是中國古書的一部分，還不足以一窺全貌，因為某些政治性目的從中介入，《四庫全書》選擇性的忽略掉某些書籍，並未完全收錄。既然書這麼多，家裡有錢也買了不少書的賈寶玉，為什麼一定只能念四書五經？

然而，這種「情」，不會讓寶玉活得更好，過得更舒適，畢竟是違悖世俗社會共有的價值觀。大家說東，唯你說西，就你一個與群體不一樣，那麼你就是怪胎，將不被世人所理解。你要趕快沾染上社會的俗氣而同化，不然這個社會環境會舖天蓋地的迫害你，因為社會容不下你。

也許我們能稍微明白為什麼先知總是孤獨的，高處不勝寒。通曉真理的耶穌在世，提倡不要被聖經經文所侷限，而忽略了愛的真諦。他的下場是，頭戴荊棘做的王冠，被眾人輕蔑的嘲笑，受刑於釘在十字架上，殘酷的慢慢放血而死。用狂放熱情創作的梵谷，生前僅透過弟弟這個畫商的援助，賤價賣出了一張畫，窮困潦倒，又得了被當時民智未開不能接受的心理疾患，被當成瘋子，沒人想接近他，人生最後幾年被關在一個精神病院的小房間內，透著小窗子，遙望星光熠熠的夜空，長歌揮淚，椽筆為畫，最終自殺身亡。

很多人研究紅樓夢，會從作者的家世背景著手，那是因為紅樓夢事實上是作者曹雪芹的半自傳，在他歷經曹家的盛極一時，到被抄家後的落寞辛酸，透過小說逐一寫下。裡頭的主人翁賈寶玉就是以曹雪芹為原型再藝術加工的人物，我們說得鐵口直斷一點，賈寶玉就是曹雪芹。

寫這本紅樓夢時，曹雪芹已是遭遇慘痛，家財散盡，還原當時的落魄生活就是「寒冬噎酸齏，雪夜圍破氈」，需要靠朋友接濟才勉強過日。這是我的想像，他走筆寫到第五回──其實是告訴自己，你不盡早抽身，還在那邊執迷不悟，坐困於情，不僅沒有實質意義上幫助到那群丫鬟小姐，還會害慘你自己。

當許多明示暗示一再出現在自己的周遭，反覆告誡自己若是不怎樣做，便會落得怎樣的下場，自己有沒有去遵照這些善意的點撥呢？我的很多大學朋友常常跟我抱怨，他們的父母一再叮嚀他們準備考公職，很多人不以為然，頂撞父母，覺得循自己的本科走出自己的一片天，才是自我實現。會不會在十年後、二十年後，他們有些人不是那麼一路順遂，職涯發展上嗑嗑拌拌，跌跌撞撞，滿身是傷，到頭來才發現沒有完成自己原來的目標或夢想，只能悔不當初，恨當初怎麼不聽從父母或師長給予的善意建言。

現實中的曹雪芹和小說中的另一個自己，顯然還是會為了「情」至迷不悔的痴愛執著，奮不顧身去闖蕩，大概要到遍體鱗傷，才會幡然醒悟，只好認命。

紅樓夢甲戌本序前題詩曰：字字看來都是血。

曹霑的紅樓夢對他人只是小說，是著作，對學者或一些藝文界人士會是經典，於他自己呢？是過往的愴痛，那是不堪回首的過去，是自己家破人亡後的懺悔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