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誌公有云:「言語即是大道,不假斷除煩惱。煩惱本來空寂,妄情遞相纏繞。」吾等修學佛法,無非藉法以明本心。如「苦從何來?與如來不二自性何關?」篇中所述,世尊治世之言說教化,訴諸一切眾生同具之無為本心,不著言說教化之跡。心既無形無相,跡在哪裡?痕跡既無,心在哪裡?二祖慧可,以是洞然。心法雙泯,苦從何來?苦既不可得,則佛法修學大事已畢。
何以故?譬如佛教歷經二千多年發展,而有南傳,藏傳,以及漢傳等不同體系。因各體系所在地域差異,佛經典籍遂經翻譯成更多不同言語文字的出版品,而為各地人士所受信受奉行。故知,透過言語文字,所形塑出,一切法名字相、言說相的差異,乃是假象。於此,若能覷破言語文字,則我法二執俱破,而與二祖慧可大師,便得把手偕行矣。
言語文字並無真實性
譬如男女愛情一事,有人甚至爲它拋棄生命,有人最多為它廢寢忘食,有人卻是淺嚐即止,更且有人避之惟恐不及,卻皆名為愛情。人人皆有朋友,有人願爲朋友兩肋插刀,有人願與朋友分享所有,有人對朋友不假詞色,有人對朋友阿諛奉承,卻皆名為朋友。人人皆有父母,父母卻無一般。人人皆是子女,子女亦無一般。故知,所謂父母、子女,愛情、友情,皆無定義。再如日常事用,食衣住行,千變萬化,如何定義?有情眾生,草木**,無情眾生,山河大地,並無定相定貌,卻皆名之為我,則我亦無定義。
是故,使用言語文字描述個人認知,並執以為真實的同時,即與他人知見相互牴觸。既生法執,又生我執。言語文字既不能夠描述定相,又不能夠表達定義,即無真實性。執之以為實,反而成為人際溝通的障礙,迷惑煩惱的根源。乃曰:「言語道斷,心行處滅。」
譬如,『有僧參馬祖大師,問云:「如何得合道?」師曰:「我早不合道。」』若有道可合,即遭道礙。若無道可合,焉能答問?道非有無矣。南陽慧忠國師則斬釘截鐵的斷言:「諸法不相到,當處解脫。」第一義中,心法不二,心既無定形定貌,法即無定相定名。馬祖初問無相三昧(大三空三昧,即本心),南嶽懷讓禪師示偈曰:「心地含諸種,遇澤悉皆萌。三昧華無相,何壞復何成?」
言語名相,權宜之用,正用之時,亦非有也。如南嶽懷讓禪師詣曹谿參六祖,『祖問:「甚麼處來?」曰:「嵩山來。」祖曰:「甚麼物恁麼來?」師無語。遂經八載,忽然有省。乃白祖曰:「某甲有箇會處。」祖曰:「作麼生?」師曰:「說似一物即不中。」祖曰:「還假修證否?」師曰:「修證則不無,污染即不得。」祖曰:「祇此不污染,諸佛之所護念。汝既如是,吾亦如是。」』
時時用,處處用,明明用箇不停,卻「說似一物即不中。」此處六祖、南嶽、南陽、馬祖等祖師法語,若能細細體會,自然無緣可攀,再也沒有任何事物能夠牽著我的鼻子走了。是故,真心性體既明,則隨所應緣,遍一切用處,語默動靜,皆是般若智慧中,一一流出之不生不滅佛法。而一切用處,唯一指向不二菩提自性矣。
無明妄想之起,必定以言語文字為媒介。妄念不起,即如孔子云:「蕩蕩乎民無能名焉」,如藥山和尚說:「蚊子上鐵牛」,而諸佛世尊也無開口處。無明妄動,纔有三藏十二部對治之法。所以,世尊一說,說了四十九年,三百餘會。 悟道見性的修行路上,言語文字之執,是最大的魔障,是一切業識、習氣、無明之根,行者切不可輕忽小覷也。
大慧宗杲禪師有云:「看他前輩大法明底尊宿用處,轉轆轆地。如南陽忠國師,大珠和尚是也。唯楊文公具眼,修傳燈錄時,將忠國師,大珠和尚,列在馬祖下,諸尊宿之右。」那麼,忠國師,大珠和尚,是如何說法的呢? 南陽慧忠國師,「肅宗問,師得何法?師曰,陛下見空中一片雲麼?帝曰,見。師曰,釘釘著?懸掛著?」 大珠慧海禪師,「時有法師數人來謁曰,擬伸一問,師還對否?師曰,深潭月影,任意撮摩。問,如何是佛?師曰,清潭對面,非佛而誰?眾皆茫然。」
一切言語文字無實性,一切世法佛法不可得,此即吾等安身立命,畢竟之處也。
乃頌曰, 孤舟不繫索,北地生南國。 窮途見真心,富貴常寂寞。 六月寒澈骨,嚴冬火灼灼。 明明絲毫無,勸君莫看錯。
靈山會上,世尊有云:「是也!我有正法眼藏,涅槃妙心, 實相無相,微妙法門,不立文字,教外別傳, 總持任持,凡夫成佛,第一義諦,今方付囑摩訶迦葉。」 是故,禪宗行證,是唯一破言語文字魔障,破法執,出三界之途徑。
壇經中,六祖云:「善知識!於念念中,自見本性清淨,自修自行,自成佛道。」 末法時期,禪宗修學,也只剩下自修自行這條路了。
前面「如何覷破十二因緣法?如何窺破無明?」篇中所說,無明即行,行即識,識即名色,名色即六處(入),六處即觸,觸即受,受即愛,愛即取,取即有,有即生,生即老死。即因此十二因緣法,是文字、言語、心緣之差別相,實則念念無別,法法不二。若執十二因緣法差別相為實,即著於言語文字心緣之魔障,而法執現前也。
般若波羅密多心經,是破法執的門檻,破言語文字魔障的關隘。 佛法教理大意明白後,即應放下經教文字,作萬緣俱歇,平息識念的功夫。 果然返源達本,畢竟祇是箇不會底,不識底。 於是,禪門行者,便轉以世法譬喻,日用常行, 乃至舉目揚眉,呵斥怒罵,來詮釋佛法。 何以故?是轉世法為佛法也。 金剛經云:「如來說,一切法皆是佛法。」 華嚴經云:「剎說、眾生說、三世一切說。」 彌陀經云:「水鳥樹林,悉皆念佛念法。」 禪性即是佛性,十方三世,無一法不是禪。 此即禪門所謂的轉身,轉凡夫業報身為法身。 若轉得,即出三界。若轉不得,即出不得矣。
慧可得髓 一切佛說經典,皆以三乘十二分教的固定體裁,鋪設成文。禪宗之所以獨樹一格,例外的不藉既定的文字言句,作為傳承依據者,即因其所傳的乃是如來本心,而非文句。如佛在世,故謂之如來。若仍滯於經論文字中,推敲琢磨,即尚未覷破世間緣生法矣。因此,禪門祖師們乃有勘驗學人修行境界的諸般準則,如下達磨祖師勘驗門人者。 『越九年,欲返天竺,命門人曰:「時將至矣,汝等盍各言所得乎?」時有道副對曰:「如我所見,不執文字,不離文字,而為道用。」祖曰:「汝得吾皮。」尼總持曰:「我今所解,如慶喜見阿閦佛國,一見更不再見。」祖曰:「汝得吾肉。」道育曰:「四大本空,五陰非有,而我見處,無一法可得。」祖曰:「汝得吾骨。」最後慧可禮拜,依位而立。祖曰:「汝得吾髓。」乃顧慧可而告之曰:「昔如來以正法眼付迦葉大士,展轉囑累,而至於我。我今付汝,汝當護持。并授汝袈裟,以為法信。各有所表,宜可知矣。」』顯然,慧可所入既真,更不待言語為證。道育意識知解已透,迷霧雖盡,猶未離言語。尼總持仍在見與不見之間徘徊,未泯空有二邊。道副則猶滯於經論文字中,推敲琢磨。
念念來自一腦,法法出自一識,何以有別?何以不等?
一僧問六祖惠能大師云:「黃梅意旨,甚麼人得?」 師云:「會佛法人得。」 僧云:「和尚還得否?」 師云:「我不會佛法。」 門人道悟問石頭希遷禪師:「曹溪意旨誰人得?」 師曰:「會佛法人得。」 曰:「師還得否?」 師曰:「不得。」 曰:「為甚麼不得?」 曰:「我不會佛法。」 言語文字,若不是法執魔障所在, 六祖與石頭和尚,異口同聲的說:「我不會佛法。」又是何故?
正是因為忽略了言語文字並無實性,對於我等凡夫來說, 言語文字,更是法執魔障之所在, 才會錯以為修學佛法,終而有所得,有所成就。 於是,便如無心是道兄所說的:依文解義 是末法最大問題.......... 佛說不退轉 依文解義者 說成 從聲聞 緣覺 菩薩 直至成佛 這樣叫做不退轉 結果不知佛說 著三乘成佛 ...著一法 即是退轉 佛說菩提資糧 依文解義者 說成 做功德 做慈善 做慈悲濟世 叫做菩提資糧 結果不知佛說 菩提資糧是 知一切法自性空 叫 菩提資糧 佛說發菩提心 依文解義者 說成 為了成就菩提 發修行心 結果不知 決定執有菩提 名為狂亂薩埵 佛說隨喜迴向 依文解義者 說成 願以此功德 迴向佛淨土 結果不知 隨喜迴向是迴向捨 佛淨土是第一義 以取相故 猶顛倒攝 正如說 成羅漢菩薩佛 佛說應覺 羅漢菩薩佛果位自性空 依文解義者 卻顛倒說成 我要成羅漢菩薩佛 佛理不清 盲修瞎鍊修成有 依文解義者 真的會倒大楣
鹽官齊安國師,『有講僧來參, 師問座主:「蘊何事業?」對曰:「講華嚴經。」師曰:「有幾種法界?」曰:「廣說則重重無盡,略說有四種。」師豎起拂子曰:「這箇是第幾種法界?」主沉吟。師曰:「思而知,慮而解,是鬼家活計,日下孤燈,果然失照。」』 講華嚴經座主,以未忘懷講經事業,未離思慮知解故,而被鹽官訶責。 『越州大珠慧海禪師。初至江西參馬祖。祖問曰。從何處來。曰越州大雲寺來。祖曰。來此擬須何事。曰來求佛法。祖曰。自家寶藏不顧拋家散走作什麼。我遮裏一物也無。求什麼佛法。師遂禮拜問曰。阿那箇是慧海自家寶藏。祖曰。即今問我者。是汝寶藏。一切具足更無欠少。使用自在。何假向外求覓。師於言下自識本心。不由知覺。踊躍禮謝。』 慧海之悟,「不由知覺」,則「自識本心」,豈可為「有」?為「得」? 既然「不由知覺」,本心即非意識緣念可及也。 所以,心經上才說,無智亦無得。 而心經乃是破法執,明心見性的門檻。
所謂的悟境如何? 『撫州曹山本寂元證禪師問德上座曰:「佛真法身猶若虛空,應物現形,如水中月,作麼生說應底道理?」德曰:「如驢覷井。」師曰:「道則太殺道,只道八成。」德曰:「和尚又如何?」師曰:「如井覷驢。」』 而大珠慧海禪師澈後,於馬祖身邊,『師事六載。後以受業師年老,遽歸奉養,乃晦跡藏用,外示癡訥。』所謂癡訥者,如井覷驢者,如如不動,切不可作驢解、作井解、作癡訥解。 sam兄說的好: 觀自在菩薩 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 照見五蘊皆空 說的就是 觀自在菩薩 行第一義時 知道五蘊是空 無色受想行識 無眼耳鼻舌身意 無色聲香味觸法 無眼界 乃至 無意識界 無無明 亦無無明盡 乃至 無老死亦無老死盡 無苦集滅道 無智 亦 無得 說的就是 色 乃至 識 皆以 無性而為自性, 眼處 乃至 意處 亦以 無性而為自性, 色處 乃至 法處 亦以 無性而為自性, 眼界 乃至 意界 亦以 無性而為自性, 無明 乃至 老死 亦以 無性而為自性, 苦\集\滅\道聖諦 亦以 無性而為自性, 一切智、道相智、一切相智 亦以 無性而為自性,
『世尊因靈山會上五百比丘得四禪定,具五神通,未得法忍,以宿命智通,各各自見過去殺父害母,及諸重罪,於自心內,各各懷疑,於甚深法不能證入。於是文殊承佛神力,遂手握利劍,持逼如來。世尊乃謂文殊曰:「住!住!不應作逆,勿得害吾。吾必被害,為善被害。文殊師利!爾從本已來,無有我人。但以內心見有我人,內心起時,我必被害,即名為害。」於是五百比丘自悟本心,如夢如幻。於夢幻中,無有我人,乃至能生所生父母。於是五百比丘同讚嘆曰:「文殊大智士,深達法源底。自手握利劍,持逼如來身。如劍佛亦爾,一相無有二。無相無所生,是中云何殺?」』 以言語文字無實性故,「文殊大智士,深達法源底。自手握利劍,持逼如來身。如劍佛亦爾,一相無有二。無相無所生,是中云何殺?」一段文字意指,文殊緣劍,劍緣如來,文殊,劍,如來,乃一相所變現之假相,假相不可得,一相亦是假立,而不可得。若見文殊手握利劍,持逼如來者,即是妄心所生之妄相也。 同理,若人見「無明,行,識,名色,六處,觸,受,愛,取,有,生,老死,十二因緣法」者,即是妄心所生之妄相。此處即是佛法之核心,禪宗之根源也。
正因此故,遂有此則公案傳世,如下。 『世尊臨入涅槃,文殊大士請佛再轉法輪。世尊咄曰:「文殊!吾四十九年住世,未曾說一字。汝請吾再轉法輪,是吾曾轉法輪邪?」』
是則,世尊已滅度耶?未滅度耶?遂頌曰: 我有草屋半間,猶勝瓊宇宮殿, 疾風驟雨不入,酷暑嚴冬匪緣。 金烏玉兔絕跡,歲月光陰虛度, 生老病死一空,斐語流言止步。
金剛經云: 「如是滅度無量無數無邊眾生,實無眾生得滅度者。」 「如來所說身相,即非身相。」 「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 「是故不應取法,不應取非法。」 「所謂佛法者,即非佛法。」 「須陀洹名為入流,而無所入,不入色聲香味觸法,是名須陀洹。」 「斯陀含名一往來,而實無往來。是名斯陀含。」 「阿那含名為不來。而實無來。是故名阿那含。」 「實無有法,名阿羅漢。若阿羅漢作是念:我得阿羅漢道,即為著我人眾生壽者。」 「世尊。佛說我得無諍三昧,人中最為第一,是第一離欲阿羅漢。我不作是念:我是離欲阿羅漢。世尊,我若作是念:我得阿羅漢道。世尊則不說須菩提是樂阿蘭那行者。以須菩提實無所行,而名須菩提是樂阿蘭那行。」 「佛告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昔在然燈佛所,於法有所得不?世尊,如來在然燈佛所,於法實無所得。須菩提!於意云何?菩薩莊嚴佛土不?不也,世尊。何以故?莊嚴佛土者,則非莊嚴,是名莊嚴。」 「須菩提!佛說般若波羅蜜,則非般若波羅蜜。須菩提!於意云何,如來有所說法不?須菩提白佛言:世尊,如來無所說。」 「須菩提!諸微塵,如來說非微塵,是名微塵。」
金剛經上,世尊為何如此說法?以文字言語無實義、無實性故。 因此,不僅佛法無人能會,世法亦無人能會。若有會者,出不了三界矣! 所以,大珠和尚入道要門論云:「一切法,無所有,畢竟空,不可得。」 到了這裡,始明南陽慧忠國師所云:「諸法不相到,當處解脫」者,畢竟之意。 到了這裡,始明大珠慧海禪師所云:「清潭對面,非佛而誰」者,畢竟之意。 到了這裡,始明慧可禮拜,依位而立,達磨祖師卻云:「汝得吾髓」者,畢竟之意。 到了這裡,始明靈山會上,五百比丘,「自悟本心,如夢如幻」者,畢竟之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