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經典與開倒車的問題

語文、經典與開倒車的問題 訓詁學講話

「研六經以訓詁，括萬妙而為師。」 在講到本題之前，先提一下前次所講的，如果用國音唸一個字，不押韻或合
乎平仄，可以把讀音改一下，以求合仄押韻。這叫做「就韻」。我認為這是可以
的。今天讀司馬相如的〈長門賦〉，發覺古人就有這樣的情形。「有亡」，在古
人唸成「有無」，「亡」是「無」的假借，不可以唸成「王」。所以江淹的〈別
賦〉，「居人愁臥，恍若有亡」，那「有亡」就是「有無」的意思，要唸成「有
無」。翻譯起來就是，「在家裡的妻子，憂愁地躺著，恍恍惚惚地好像活著又好
像死了」。 司馬相如的〈長門賦〉有一句，「魂迋迋若有亡。」根據上面的例子，不是
該念成「有無」嗎？可是它的前一個韻腳是「旁」（魂若君之在旁），後一個韻
腳是「光」（起視月之精光）。所以這「亡」字不能唸成「無」，而要唸成「王
」的音。這在古人是唸白字，但是也只有這樣唸才能前後押韻，有道理吧。以下
講本題： 語文，包括了語言和文字。它們都是表情達意的工具。用嘴說出的，是語言
，用手寫出的，是文字。有了語文，人類才有文化、才有文明，知識和智慧才能
夠傳佈。 幾千年來，在中國的文字（文學），都是文言文，而我國文化的精華，經典
，也是藉著這種文體而流佈。這與口頭所說的語言是有差距的。但也正因為如此
，我國也不因任何因素而影響了傳統文化的生命。 民國八年五月四日，在北京展開了五四運動，又稱新文化運動，其中又夾雜
著白話文運動。其特色，是要打倒中國的經典，並且要用當時口說的語言代替文
言。當時的口號，有所謂「打倒孔家店，摔去線裝書」，「把線裝書丟到毛廁坑
去」。線裝書是指文言文的書，特別是指中國的經典；毛廁坑就是廁所、糞坑的
意思。作為領袖者，親美的就是胡適之，親蘇的就是陳獨秀、李大釗。 他們這樣做的目的，據說是為了科學、民主。可是那結果是可怕的。因為大
家都不讀古書，讀不懂古書，對傳統經書更是茫然。於是對國家民族的向心力就
大大降低，甚至忘記自己是那一國人，以前為了保國衛民、成仁取義的精神也蕩
然無存。幸虧抗日戰爭爆發，全國同胞在偉大領袖蔣委員長的精神感召之下，重
振了民族靈魂，打敗了日寇。可是這幾十年來，輕視祖國經典、輕視中國文學（
尤其是古典的）的風氣，始終陰魂不散。昨天中國時報報載，連大學生的白話文
也悽慘到令人怵目驚心的程度。唉，這真是國家民族生存發展的莫大危機。 大史學家錢穆，在他的《國史大綱》中說，只要一個國家的歷史文化不亡，
這個國家就有生存發展的希望；假如一個國家失去了他的歷史文化，無論如何強
大，也不能持久。親愛的同胞啊，請你多多思考這句話的意義！ 國語，是現代國家的標準語言。藉此廣土眾民，可以方便地互相溝通、互相
來往、親愛精誠、合作無間。這當然是口語。其標準，當然應由國家制定，不是
任何個人說了就算，否則就亂了，就無法溝通了。至於文字，我主張求普及知識
當然可用白話文；但是求深入了解自己祖國的經典、文化，實在應該多少有些文
言文的素養，不能作祖國文化的白痴。我國經典之中，絕非只有毒素沒有精華或
營養的東西，同胞們，請您不要妄自菲薄！ 至於開倒車的問題。自從白話文通行之後，有人提倡文言，就會被罵作開倒
車。好像是退步、不長進的意思。其實，如果車子開錯了方向，甚至開到了懸崖
旁邊，倒退一下，難道就不可以嗎？開倒車有時也是對的。 在台灣，有人反對國語，主張方言，美其名為鄉土語言，政府推行國語的功
夫幾乎功虧一簣。這不是開倒車嗎？實實在在是開倒車。你說方言，在家裡說就
可以、跟你媽媽說就可以、在本鄉本土說就可以，你要推行到全台灣，成為「台
灣國」的國語，出了台灣就不能跟外人溝通，這不是自我設限、故步自封，走得
出台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