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老兵的真實姓名,只知道他的小名叫芽子。芽子的故事是另一個老兵告訴我的。芽子早產,出生時像隻小貓似的。因為體弱,他娘就多疼了些。吃奶吃到六足歲,還是黃皮寡瘦。娘總摸著他的光頭說:「小芽子呀!你要快點抽條長個,長得跟場子前的大棗樹一樣高!芽子十四歲時,時局變動,戰火已經快燒到他們家門口。她娘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四處託人,總算給他在部隊裡補個小勤務兵的名字,好讓他隨著部隊一起到台灣。 芽子捨不得娘。娘說:「傻芽子,咱們家總要留條根哪!」 臨走那天,芽子不要他娘送,可是他娘還是忍不住到碼頭,看到雜在隊伍中矮人一頭的芽子,急急跑過來,伸手就想抱他。芽子一驚,穿上軍裝,就是革命軍人,男子漢大丈夫,大庭廣眾之間, 怎能像娘兒們一樣摟摟抱抱,再加上袍澤們一旁似笑非笑的看他,更加煩躁。 推開母親,不耐地說:「回去啦!叫你別來,還來!」說完,頭也不回跑了。 這一跑就是四十五年,再回去家已經沒了。 娘在他走後第三年過世,唯一的妹妹文革中不知下放到哪裡,一個家連根斬斷。 小芽子成了老芽子,仍是孤寡一人,住在榮家。 有一年,榮家的老夥伴們買了個蛋糕為他慶生,慫恿著他許願。 望著閃爍不定的燭花,忽然間眼淚簌簌的流了一臉, 他哽咽地說:「我想我娘,我想我娘抱抱我。」這一說,四周的老兵唏唏嗦嗦哭成一片。 來不及的愛、來不及表達的歉意、來不及挽回的錯誤、來不及實現的諾言、來不及送出的祝福、來不及離別前最後的擁抱……。我們總有太多的來不及。我們總以為:時間會等我們,容許我們從頭再來,彌補缺憾。豈不知「撒旦如吼叫的獅子,遍地遊行,尋找可吞噬的人。」災難永遠在我們猝不及防的時候當頭砸下,你無從躲避,無能怯懼,心膽俱碎,招架無力。我們唯一能做的,只不過在還來得及的時候,小心呵護手中的珍寶,一刻也不要放鬆。 無論如何,把握當下,向你最親愛的爸媽、親人、愛人、手足、朋友們表達你及時的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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