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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絲白髮:關於白蛇為傳…
緣起
寫作,我一向逃避,總覺得自己寫得不好,怕丟人現眼。很明顯,這是一種自卑的自我保護。唯是因為快到十載的友情和師恩,我寫了這個 (但願) 適合月白演的白蛇傳,好好紀念1999年曾與老師和同學一同參與的《新白蛇傳》。寫的時候,一面回憶當年的明媚風光,一面設想另尋徯徑的可能性。(下刪二百四十六字) 凡此種種,都是題外話,但卻是撰寫劇本的底——這個底讓我願意執筆,不復計較薄薄面皮將要冒的風險。
這與那之間
劇本是在學戲和 (校內) 學習之間產生的。劇本的初稿從2005年仲春寫到仲夏,與論文碰個正著。我不是一個文字創作者,也不熱愛寫作,但是一邊寫,在腦子裡一邊演,也可以望梅止渴,解我演戲的渴望。對於論文工作我是斤斤計較的煎熬,但是對演出卻是日思夜想的投情。曾經聽到不少文人墨客說因為曲詞中的一字一詞而搜遍枯腸,但是親身感受,今次還是第一回。某一天,發現我出現了第一絲花髮,是因為論文的限期?是因為劇本的文詞?還是因為年紀大了有一根半根白髮其實也平常不過?但是我偏喜歡是因為寫《白蛇傳》而出現第一絲白髮,自行浪漫一回也不錯。
粵劇音樂對填詞的限制為我設了一個距離,一個思考和下筆的距離,讓我不能急就章,減少了胡亂下筆的毛病。曲文就這樣,一個字、一個字的出現。至於怎樣出現?我真的不知道,仿似不由我控制似的。我帶點堅持的希望本劇以《白蛇傳》為名,雖然有些情節與田漢先生所寫的劇本不相同,譬如:白蛇、青蛇不是峨嵋山的蛇仙,而是活脫脫的林間妖精。但是我不認為這是「新」的白蛇傳,因為中國民間傳奇從來都是有不同版本、不同演繹,所以我們只是其中的一個小版本而已,而已矣!我就在(觀眾認為的)新舊之間流徙,既受到前輩創作的影響和啟迪,也有些話兒想寄託劇中,不吐不快。不過,也怕跟上一回的《梁祝》一樣,如老師所言,觀眾都以為是吃甜的,怎料放在嘴裡的卻是鹹的……
越界
2003年曾希望嘗試創作「擺明車馬」系列。善忘的我,其實也遺忘了,不過可能一直藏在心中的一角,也直接地影響了我的創作。《白蛇傳》的出現直接受到2004年《梁祝》的啟發,因為觀眾對以小生演「在家祝英台」的不接受,啟發了我寫許仙的恐懼。上一回畏首畏尾地藉著梁祝故事,說不合於常規的身份和摯情的關係。演後,得到老師提醒,告訴我如果要演「酷異」梁祝,不能只靠表演,而須要編寫劇本,故此,今回大著膽兒寫下了一個旨在越界的《白蛇傳》。
雙蛇越界各有所求,對於牠們的作為,不同的凡人、仙家又各有反應,戲也由此而起...
「人」物方面,我偏心小青。青蛇、白蛇從妖界到人間,「小」青最「小」,卻是最可愛。牠耿直而磊落,無意轉化為人,只是想遊戲人間。本劇既以白蛇為名,牠自是最要緊的。蛇年出生的我不能馴服於田漢所寫努力地好好做人的白蛇形象,所以偷偷的為白蛇加了貪、嗔、癡。至於法海,他從《白娘子永鎮雷鋒塔》到田漢的劇本都是一個德高望重的老邁高僧,徐克以英姿勃發的年青演員飾演光著頭的法海,為神來之筆,啟發了及後不少有關表演中法海的造型。本劇法海的造型,不是一個老僧,也不是一個少年,而是許仙的色相。以前的表演自然精彩,但是如果要我說這個故事,當中的法海可不可以不 (只) 是一個人?而且也是一種力道?一種權威的力道?力度可以是常規、禮法、綱常、制度……而在劇中,則是不能容納越界之愛的權力 (當然法海會認為自己是正義的),而許仙則借助這個力度,把白蛇推向絕處 (絕處如何逢生又是別話)。京劇有精彩的水鬥,其亮麗而豐富的武打教人拍案叫絕。我們沒有能力演這樣子的水漫金山,但是我也不想法海召天兵神將伏妖。這是因為我總覺得上天是慈愛的,故此盜草雖然艱難,但是仙翁和仙童還是會把仙草送給白蛇;而〈水漫〉則是武僧鬥雙蛇,是人與妖的、規矩與越界的角力。白蛇之敗,從來都是敗在不自量力和死心不息。試情刀、飲雄黃和水漫金山都是如此。〈驚變〉中,牠假說懷有身孕以安撫許仙,其實腹中有孕而不自知,到頭來把自身推向深淵難以自拔。在〈斷橋〉時,牠見許仙回心轉意便又想再試一遍,甚至不由自主的淹留人世。劇末的大團圓成了重蹈覆轍的愛慾角力,是否只是我的強說愁?
期待文字化為歌聲、身段、喜樂與憂愁。感謝黃綺雯老師的指正,直接地告訴我劇本不善之處,尤其是細心地教導我要注意曲文的可唱性。感謝周莉莉老師和王家玲老師為本劇加入了表演的調度和演法,大大豐富了劇本的表演性和戲劇性。深深感謝同學們和朋友願意參與這個妖怪版《白蛇傳》,還是那句,從來錦上添花易,最難雪中來送炭。
陳澤蕾
寫於2005年12月2日零晨
修定於2006年9月13日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