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以病人兒子的身份陪老爸進醫院. 老爸說右下腹疼痛已有2星期, 期間他一直食得睡得, 也從沒有發燒, 沒有屙嘔. 我親自給他摸過肚子, 右下腹有點觸痛, 有點腫, 卻沒有明顯腹膜炎病徵. 印象就是盲腸炎, 屬於那種較輕微能自行限制的盲腸炎. 不過為了安全, 我一直也有催促他去做個超聲波檢查, 但他就是那種固執吝嗇的舊式人, 可能也因為諱疾忌醫, 怕一照出來是癌症, 叫來叫去還是不肯照. 我見他一直好地地的, 就囑咐弟弟看著緊些, 心裡盤算如何給他作好檢查的安排.
誰知昨天他一個人去買東西, 突然覺腹痛難當, 就在隧道裡坐下站不起來. 他打電話給弟弟, 弟弟又通知我和太太. 因為弟弟是公立醫院的護士阿sir, 為了方便他可以隨時探望, 三個人就把他送去那間九龍出名的孖人房醫院.
我以為我自己好歹是個醫生, 弟弟又是本院護士, 雖然不是說要甚麼特權, 但至少也會著緊些吧. 於是我逢人就說我是醫生, 弟弟更是本院護士. 可惜事與願為, 這次真叫我見識了公立醫院服務的質素了.
內文很長, 請慢慢看. 將來要是大吉利是有人進醫院, 就曉得要提高警覺! 要不是我跟足全程, 每每在作決定的時候強行逼迫, 老爸就一定一命嗚呼了.
很多話要說, 今天, 先說在急症室遇到的事.
雨下得很大, 弟弟把他載到急症室門口, 父親痛得動彈不得, 我急急下車, 直跑進急症室想找張輪椅來接他. 那當值的護士指了指某處說, 輪椅都在這裡的了, 有就有, 沒就沒, 我也沒有辦法... 我心想, 竟然一字不漏的與劉德華「今時今日服務態度」廣告裡那女職員說的一模一樣. 反而在門口當值的警衛叔叔就十分好人, 很熱心的給我們在路旁找著了一張輪椅, 真的要謝他一聲.
父親一直說覺得很冷, 還不停地抖震起來. 太太心急, 就問護士想拿張被子. 那護士說, 他從裡面抖出來, 蓋了被也沒有用. 天, 我從來沒有聽過這種說法, 有沒有medical evidence? 還是你隨口說來蒙混過關? 就算是真的, 拿張被子當心理安慰也是好的啊, 何必這樣舉手之勞也說不行. 太太沒理她, 就自己四處找了幾張被子來.
來到分流站, 血壓度不到, 心跳測不準. 老爸那時的呼吸促逼, 每分鐘起碼30來下, 氣呵出來一陣酸味, 那護士卻沒有給他量含氧量. 我出聲問, 她說, 先進去裡面再量啦. 我以為她安好心, 進得了裡面, 很快就會有醫生看他的了, 也就沒有異議.
誰知給叫進了所謂「裡面」, 一等又是半小時. 老爸的床給停泊在一格檢查處, 布幕給關上, 從外面看不到進來. 在這大半小時裡, 沒有量血壓, 沒有量心跳, 也沒有量含氧量, 沒給他打點滴, 沒有人來看問, 當然更沒有見到有醫生, 只有一些看樣子就知初級的護士間中行過. 我等得不耐煩, 就和弟弟兩個人自己在那檢查格裡四處張羅儀器, 自行給他量血壓, 度心跳, 駁機度手指含氧量.
機器數據如下: 血壓 100/ 58, 心跳:70, 含氧量: 87%.
我走出去截停一個姑娘, 請她看看數據, 問她是否好歹也應該給他帶上氧氣喉!? 這姑娘沒反對, 就給他弄好貓鬚 (氧氣喉), 隨手轉了2L O2, 再寫下數據也就走了. 我一直看著監察儀器, 含氧量沒有明顯增高, 就自行調高至 4L 才覺得好一點. 我見那機器的線畫得很不準, 一味說他心跳得70, 但他手指冰冷, 又抖個不停, 手指機根本很難讀得真. 而且看他痛得這麼厲害, 又怎可能只得 70? 於是我自行給他摸大腿動脈量度心跳, 原來他的心跳是每分鐘150 下, 簡直隨時休克! 我追回那個姑娘, 告訴她那儀器度不準, 她才知覺危險.
那姑娘便去通知醫生, 醫生沒有立時自己來, 只叫她先做個心電圖. 我心想, 大佬, 他這樣子瀕臨休克的醫法不是做心電圖, 而是給他氧氣和水份呀! 而且那時他進來了近一小時, 竟連點滴也沒有一條, 白白在那裡給「風乾」!
終於有醫生來看他了, 一看就知是個出道第一年的醫生. 我耐著性子斜著眼看他檢查, 他摸肚摸得很輕, 沒用點勁. 我見他做完檢查, 竟沒有用聽筒聽他的腸聲. 他指出老爸的血糖量得很高, 成39度, 那醫生就想說要點尿給他量ketone.
他對著一個肚痛得僵硬, 心跳每分鐘150, 還一直發抖不能控制的人, 竟問他可否自己小點便給他做測試. 我對他說, 他這樣子, 你直接放條尿喉吧, 因為你根本需要監控他的水份. 他夠膽沒理我, 站起來想走, 叫抽血隊給他抽血, 卻沒有抽動脈血. 我叫他, 老爸含氧量低, 你又估他可能會acidosis 就抽動脈血吧! 而且你還沒有聽腸聲怎可以走. 他邊走邊擺手, 說過一會再聽... 竟真的走了, 也沒有抽動脈血.
那醫生自己不打點滴, 只叫姑娘打, 那姑娘給他打了一條半天吊的小藍頭. 我本想出聲罵結果還先忍著, 換轉是我, 不打條粗綠頭也起碼要條中粉紅的, 假若突然要救命, 小藍頭點滴做得了甚麼! 姑娘說給他放一下尿, 我堅持說要放尿喉 (foley), 便跟著姑娘帶他去另一區, 還要我自己落手幫她著替老爸放條尿喉. 一放200ml, 之後就一直很少尿.
輪到他照肺照肚, 統共才給他照了一張坐著的肺片和一張臥著的腹部X 光, 我自己知, 臥著的腹部X光能提供的資料其實很有限. 我們等了又等, 終於等到那先前的醫生再來見我.
他說, 他血糖高, 尿有ketone, 應該是Ketoacidosis, 屬內科病就要上內科.
我終於發作, 就在大庭廣眾與他大聲理論, 人人都看著我罵: 他肚痛得僵硬, 尤其是右下腹, 你怎會認為這是內科病. Ketoacidosis 確是會肚痛, 但不是右下腹, 更不會有如此明顯的腹膜炎跡象. 再者就是Ketoacidosis, 好地地的人怎會無端端發生, 一定就是肚子出了大問題. 降血糖在那個病房都可以降, 諮詢內科 (consult medical) 然後著緊點看顧就是了, 但肚子有事內科怎在行!? 而且你知, 你們孖人房醫院的內科是如何光境, 那是人間地獄呀!
他堅持. 我罵他, 你連他肚子也未聽, 就說送他去內科, 內科的人又忙, 又一味集中注意在他的糖尿問題, 還誰會看他的肚子!? 我不要等3天之後接到你們的電話, 說他的糖尿問題是控制了, 但突然情況變差, 要讓他自己過身, 然後到驗屍才知他死於腹膜炎!
他這時才肯聽他的肚子. 「Sluggish」他答我, 我懶得告訴他, sluggish 的腸聲, 有時打開來也可以發現腸子已壞死了一半, 而且我相信在他而言, 答sluggish即是其實他根本甚麼也聽不到.
好算他走運, 最後曉得去通知高級醫生一聲, 可能是他終於發覺我難纏, 或是他上司看見我在發難, 就想來了解一下. 我也因此發現原來他膽敢沒給上司看一看, 就自行打發老爸上內科, 明知我是醫生, 還夠膽這樣子走出來和我說話. 之後有人說要給他照照超聲波, 照了很久, 先前那個醫生走來告訴我, 超聲波照出他下腹有膿水積聚, 就送他上外科吧.
我這才鬆一口氣, 就幫忙著把他送上外科.
我在此先預告結果, 老爸腹膜炎, 盲腸破了穿了洞, 腹腔充滿氣體和穢物, 腹腔裡更藏著600ml 的膿水, 生死繫於一線.
(我在這裡作宣言, 我將會向這醫院的急症科投訴, 起碼讓那個醫生知道, 看症斷症不是為了要快快把燙手山芋送了去就算的, 也好對他個人的學習和培訓有益處.)
之後我會再說說在外科發生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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