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利女神像

我們尊崇希臘人為西方文明的創始者。然而5000年前，當其他的文化風起雲湧之時，希臘卻還沒有一丁點徵兆顯示它即將步上一個光榮的未來。正當法老王的金字塔一座座的往天際堆砌，整個近東地區的城市如雨後春筍般蓬勃崛起時，這個嶙峋半島上的居民，還在開墾他們貧乏的土地，勉強的討生活。而等到終於開始發展時，他們的文化裡也沒有什麼特別「西方」的東西：促成希臘文明成長的，其實是來自與南方和東方的貿易活動。雖然文化還不甚發達，當時的希臘人卻具有開放的心胸，和積極擁抱外在世界的觀念與態度。弔詭的是，正由於這樣易於接受外在的影響，才使他們得以建立起如此強烈的自我認同—而也就是因為這個自我認同，才使希臘的名聲遠播全世界。

愛琴海起源地─諸神與英雄
雅典娜從父親宙斯的頭上生出來，揮舞者盾牌，全身武裝，準備為保衛希臘人而戰。
對一個大部分生機都須仰賴和小亞細亞（即今日土耳其的亞洲部分）商業往來的國家而言，當東方的貿易夥伴陷入經濟危機和政治動亂時，自己可能也就難以生存了。關於接下來的那段「黑暗時代」，我們所知不多，只知道地方軍爵爭權奪利，文明進展停滯不前。

然而，這也是希臘開始建立自我認同的重要時期。譬如說，就是在此時期，有一組神祇取代了原先形形色色的地方眾神。據說在希臘北方的奧林帕斯山頂，坐鎮著呼風喚雨的宙斯和祂的王后希拉（Hera）；住在一起的還有可撼動大地的海神波賽頓、太陽神阿波羅，和戰神阿利斯。主掌狩獵的月神阿提米絲冰雪貞潔，正與愛神阿芙羅黛蒂的如火熱情形成對比。宙斯寵愛的女兒，工業暨工藝女神雅典娜，據說是已經長為成人，才從父親的額頭跳生出來；而腳上帶翅的使者赫米斯，則負責在天地之間傳送信息。

環繞這座萬神殿所衍生的神話，使全希臘的各個區域聯合起來。給這些原來可能沒有多少共同點的人們，提供了一個互通的架構。事實上，他們很快就又多了一樣可以分享的事物：對荷馬的《伊里亞德》和《奧德賽》的喜愛，在這兩部偉大的史詩當中，奧林帕斯山的眾神，就和人類一樣難免犯錯。在西元前八世紀的某個時間，荷馬這個身分不明的人（或該說這幾個身分不明的人，因為有些學者懷疑，這兩部史詩不是由單一作者寫出來的），把長久以來由吟遊詩人依口述傳統流傳下來的故事，付諸文字。從那時開始，至今仍屬西方文學鉅著的荷馬史詩，便在為希臘人自己，也為更廣大的世界，定義什麼是所謂的希臘人。荷馬筆下那些發生在特洛伊城門前有聲有色的戰事，以及機智多謀的奧迪修斯戰後漫長冒險的返鄉之旅，不但給希臘人帶來一系列精采刺激的故事，故事中的英雄也都是他們可以深深認同的。

荷馬史詩的另一項突破，就是這些故事是用一種新而通行的希臘字母，而不是用什麼線形A、B或C的符號寫下來的，希臘字母是以腓尼基文字為本演變而來的。

希臘人崛起─波斯戰爭
有翼「勝利女神」像，例如這尊「薩摩斯拉斯島的勝利女神像」，是特別打造來慶祝希臘的軍事勝利。
從西元前六世紀中葉開始，波斯的權威就像日益黑暗的陰影籠罩著希臘。隨著波斯的建國君主居魯士大帝將統治版圖往近東大半地區擴張，希臘城邦的警覺也愈益升高。這個帝國很快就把小亞細亞的希臘殖民地併入國界；到西元前六世紀末，波斯的船艦已經開始覬覦愛琴海諸島。

如果說，保守的波斯國王只是厭惡希臘城邦的整體精神，那也就罷了，但眼前所要面對的危險還不止於此。波斯人認為，歐陸的希臘城市獨立運作的模式，威脅到他們亞洲帝國的穩定。因此，希臘必須被消滅──為了波斯的安全。西元前490年，居魯士的繼承者，可怕的大流士一世越過愛琴海直接進攻。雖然所有希臘城市的獨立地位都遭到威脅，但首先奮起抵禦的，卻是民主的雅典。

大流士的數千大軍在馬拉松海岸平原登陸，因為他的騎兵隊在這裡可以有最大的轉圜空間。對雅典9000多名的重裝步兵而言，這樣的戰場範圍實在太大了，但是他們依然勇往直前。兩邊差別極巨的文化鴻溝，甚至可見於雙方在戰場上所使用的策略。雅典的重裝兵是以步兵的方式作戰，他們肩併肩行進，是一支市民軍隊。而與他們對陣的波斯貴族，則認為在大庭廣眾之下步行，是一件有失身分的事。居魯士大帝曾經宣告，一個真正的波斯漢子，無論在何處都應該騎馬而行。
出乎敵人的意料（可能他們自己也想不到），面對波斯的攻擊時，希臘的重裝步兵方陣雖居劣勢，卻沒有潰散。雖然敵我比例高於二比一，但他們堅守中心陣式，並從兩翼向內包抄。波斯軍眼見就要被包圍起來，遂亂了陣腳，逃回船艦，雅典人贏了。

雅典興起─文化的黃金時代 top
一個手執喜劇面具的少女小雕像──然而在真實的劇場中，所有的角色都是由男演員飾演。
雅典人在薛西斯留下的烽火廢墟上，建立起一座美麗的城市。世界上再沒有任何勢力能夠阻擋這個擊敗波斯強權的民族了。雖然雅典城的形貌遭到摧毀，但是其人民的精神，卻從來沒有像此時這樣高昂：該城的被毀，正好標註了雅典民主時代的來臨。於是，雅典以滿腔的自信面對著世界，它的軍事力量告捷，它的民主制度撥雲見日。希臘在雅典人的領導下，創造力蓬勃，前所未有，他們所面對的是一個成就豐盈的黃金時代。古典時期的雅典並不是一個文化博物館，而是興旺的商業城市，商賈和工業家勇往直前的幹勁，與建築家和藝術家足相抗衡。雅典哲學的勇敢激進，可比美該城在戰場上的無畏冒險，而雅典人對本國的自傲，更與他們對外在世界的開放胸襟等同。

數十年甚至數個世紀以來的技術和美學發展，到此時可說是匯眾流之大成，致使希臘藝術達成一種整體的提升。原來圓滾矮胖的容器，延展出優雅的姿態；原來笨重的圓柱轉為細長，伸向天空；最重要的是，人像雕刻顯現了前所未有的生命力。老雕像或許偉大壯觀，但是我們在西元前第五世紀的作品裡發現了某種新的東西：一種脈搏悸動的感覺，一種合乎人性的尺寸。有的雕刻家把這種生氣注入冷硬的大理石，有的鑄進熾熱的青銅，還有藝術家把類似的效果表現在各種藝術品裡，從微小的陶器到巨大的壁畫。然而，雖然這種「塑像」（鑄模或塑模）藝術特別禁得起時間考驗，但古典時期的成就當然並不僅限於這些領域。無論就哪一個文化範疇，這都是一個創新且造詣非凡的時代。

希臘戲劇──特別是悲劇──被認為是古典藝術中最永恆的成就之一，然而倖存的少數劇本，並不足以揭露古代雅典劇場真正的豐富性。艾斯奇勒斯、索弗克里斯和尤利皮底斯的偉大悲劇，以及亞里斯多芬的喜劇，只是當時大量娛樂節目的一小部分而已—以現代標準來看是分配不當。最早的希臘戲劇，每年皆是藉酒神迪奧尼索斯之名上演，祂不僅代表豐饒多產，也和酒醉猥褻、歌唱，以及宗教性的狂喜恍惚相連。因此，無論是何種戲劇，包括莊嚴的遊行，自然都少不了迪奧尼索斯式簡短的淫褻笑話與瘋狂鬧劇。這種結合對我們而言似乎很奇怪，但對古代希臘人而言，這不僅合乎邏輯，還很迷人。光是雅典一地，每年就有七次迪奧尼索斯慶典。祭司和民間重要人士帶領熱鬧的隊伍向劇場行進—可能還伴隨著喧鬧的樂隊—所有民眾在這場大型演出中都各有角色，整個城市就是一座大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