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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是複雜的動物。人類在不斷開創文化和建設文明的過程中,變得愈來愈趨複雜。人的理性複雜了,人的感性複雜了;人性複雜了。
為了瞭解複雜的人,為了瞭解複雜的人性,我們不能只是單單打開一個窺看視察的窗口。複雜的東西不只是一個統一單層的面相,它往往由多個面相的互映和多層面相的交織,才呈現出比較完整的實質內涵。人類的原初人性如此,人類創造文化和文明也是如此,人類在文化和文明中接著展現的新人性更是如此。
我們說「人是理性的動物」。我們可以藉考察理性去瞭解人類。我們也說「人是有情的動物」,我們也可以藉研究感情和情懷去瞭解人類。類似地,我們說「人是語言的動物」,我們也可以藉探討語言去瞭解人類。類似地,我們也用其他的特徵去標示人類,這時我們也就可以通過那些特徵去瞭解自己。現在,讓我們從另一個角度去觀看人類。讓我們說「人是理論的動物」。
人類在漫長的演化過程中,開創出無數無盡、無奇不有的種種理論。人類發明理論,人類修訂理論,人類放棄理論。人類理解理論,人類使用理論,人類歪曲理論。人類拿理論認識世界,人類拿理論對抗理論,人類拿理論駕馭他人,人類拿理論困惑自己。人類生於理論之中,人類活於理論之內,人類死於理論之下。所以,人類要建構理論。所以,人類要移植理論。所以,人類要解構理論。
理論有粗有細:有結構鬆弛的,有系統完整的。理論有新有舊:有正在萌發成長的,有趨於青壯成熟的,有走向守成衰老的。另外,理論有寬有窄:有的對人類經驗來說,幾乎普遍成立,有的只在一個特定的文化情境下才算言之成理。當然,理論也會有久有暫:有的經得起時間的考驗,歷久不衰;有的只在時代的風尚下寄存,曇花一現。
可是不管怎樣,人類已經離不開理論。人類的歷史在雜多分殊的理論之間迂迴進退,人類的理性和感性也在人類自己不斷建構理論和解構理論之下崎嶇演化。所以,我們要說「人是理論的動物」。人性──特別是文化人性──和理論結下了不解之緣。
我們知道,其他動物也許會在經驗中學習,改變生活習慣,甚至演化生命形式。但牠們不能成就理論。另外,如果我們設想一個全知的上帝,一切都在祂的觀照理解之中,祂也就無需理論。人類剛好夾介於智障無奈的動物和全智無礙的上帝之間,動用想像力和創造概念以及使用語言的能力,將自己有限的經驗加以分析過濾,組織投射,收納於各形各類的普遍命題之下,形成基本的信念;進而結識信念之網,構成用來說明解釋人類經驗的理論。
這是一種從比較宏觀的角度來觀看人類的理論現象:理論活動、理論成果和理論作用。從這樣的觀點看,我們比較容易察覺出理論和人類(包括個人與集體),理論和人生,以及理論和人性的密切關係。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要「從一個人文生態的觀點」去從事這一類的討論。
參考: 〈理論的構成與功能〉《文化‧哲學與方法》,東大圖書公司,台北,1988年,頁83-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