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 戊戌 60歲 參加世界現代美術博覽會,《秋海棠》榮膺國際藝術學會頒發的金牌獎,並被選為「當代世界第一大畫家」。
張大千傳記
一、家世與家庭
張大千,四川省內江縣人,出生於民國前十三年五月十日(舊曆四月一日,一八九九),他的家世很大,是內江的望族。父親名懷忠,號悲生,為人個性豪爽,講究美食。原籍廣東番禺,先世於前清康熙年間遷徙入蜀,定居內江,從事鹽業。不過在大千年幼時,家境亦曾極度清貧,其後慢慢經營累積,生意越做越大;鹽業以外,又在輪船及百貨業方面獲展,同時還經營錢莊,家道十分殷實。
他的母親曾氏友貞是中國傳統大家婦女的典型,不僅主持中饋,兼亦擅長繪事,工花卉翎毛。她治家嚴謹,家規重老尊賢,對長幼有序不得逾越僭妄的規矩,尤其注重,子女有過輒要罰跪,晨昏晚輩必向長輩請安,侍奉茶羹一沿舊風;這對張大千有很深的影響,他直到晚年仍對長者行跪叩大禮,也接受門生晚輩的跪拜,在謙辭時也常跪下回拜。
張大千共有兄弟十人,都是單名。大哥張榮(早逝),二哥張澤,三哥張信,號麗誠,擅於經商;四哥張揖,號文修,係一儒醫。張澤就是張善子,亦為有名的畫家,尤擅畫虎,其愛虎成癖,則號「虎痴」。排行五、六、七的三位兄長早故。張大千行八,本名權,後改名爰,小名季,遂號季爰。他下面還有兩個弟弟,老九名端,字修正;幼弟名璽,號君綬;另外還有個姊姊,閨名瓊枝。
兄弟姊姊中與大千情感最親近的就是張善子(1982-1940),他比張大千長十七歲,個性嫉惡如仇,清末參加革命,民初參加反袁,以致兩次被抄家。他雖是排行第二,卻如當家長子一般。對日抗戰期間曾奮力宣傳抗日,民國二十七年更隨于斌特使,赴歐美爭取友邦支援,賣畫捐款,為國家出了不少力,至為可敬。
用「長兄如父」這句成話最足以說明張大千對張善子的情感,敬愛以外,多少還有些「憚之如嚴父j的成份。張善子對張大千的一生,也具有非常重要的影響,一方面他本人是畫家,自然對張大千的藝事多有提攜引導。大千早年居上
海拜師習藝期間,張善子在藝文界之交遊廣闊,提供了張大千許多觀摩學習的機會;另一方面在性情上,張善子具有強烈的是非感,有魄力、有自信,喜歡冒險,常不滿於現狀,希求自我突破,彰名於世,這些都對張大千成長的過程中深有影響。另外,與張大千感情最親的還有他的么弟張君綬。他比張大千小五歲,也擅長書畫,很有才氣,他的師長、兄友對他的評價都很高,但在民國十一年,年僅十九歲的君綬卻因故蹈海而逝,這是使大千深為傷痛的往事之一。
由於家學淵源,母姊兄長均擅繪事,張大千從小就開始學畫,據他自己表示尤其是姊姊瓊枝對他的教導得益最多。除了繪畫以外,大千十二歲以前都在家塾唸書,亦多由大姊瓊枝教導。瓊枝在民國前一年八月不幸因故病逝,據此推測大千應是從十歲以前開始習畫。
民國前一年張大千入天主教福音堂教會學校讀書,因為他家裡是信奉天主教的。明清以來雖然知識份子與西方教士往還者甚多,信教的也有,然在彼時社會背景中信教的家庭仍然非常少,至於大千家中與天主教有何淵源則不得知。大千有二子取名號為葆蘿、比德,即是與信仰有關。然而可確定的是,張大千畢生之生活方式與治藝傳承,俱為中國傳統形式,並未受到多少西方宗教文化影響。
民國十四年,張大千居上海時,家中事業迭遭嚴重打擊,週轉不靈,於是張家事業就此倒閉。就在這一年前後,張大千的尊人懷忠公(1820-1924)亦過世,是否與家道中落的打擊有關,不得而知。然而此時張大千年屆二十六,雖在上海畫擅小有名氣,但迭遭家變,庇蔭盡失,往後的前途發展都必須靠一己的努力了。
二、生平與交遊
張大千的一生經歷了八十四年的漫長歲月,生於內江,逝於台北,要歷數他的生平事蹟,實非短章所能言盡,可謂豐富多姿的一生。本節概分為兩個時期來敘述之。
一、大陸期間[一九一六~一九四九]
他少年時(民國五年)在重慶唸中學,由於地方、鄉野的時局混亂,假期返鄉時,被土匪綁票,險遭大難。後來由於讀過書,會寫字,被迫成為土匪的師爺,歷險百日方始脫困逃出。在與土匪生活三個多月的日子裡,使他在少年時代即已深刻地體會到生命瀕臨生死之艱險,也讓他對生活與生命的不同層面有所體認。
民國五年大千自四川赴上海,本意在上海學習書畫,但家裡不同意,第二年隨即奉父兄之命與二哥善子留學日本,在京都學習染織,他到日本學習染織之目的,據推測可能與張家事業有關。
兩年後學成歸國,張大千雖然把染織學得很好,但卻不甘於做一名染織廠的技師,他衷心所願是做一個畫家,而傳統的中國文人畫家,必兼能詩、書、畫三絕,缺一則難躋於一流名家之列。張大千有深厚的藝術天份,繪事自小家學淵源,詩靠博學強記的功夫倒也還足以應付,唯獨題畫的書法無法得心應手,因此拜在當時上海極負盛名的兩大書家之一曾熙(1861─1930)門下學習書法。
就在同年年底(民國八年)張大千卻投身松江禪定寺做了和尚,主持逸琳法師為他取了一個法名「大千」,亦即這位舉世閒名的中國畫家名號之由來。至於他出家的原因,據他自己說是為了自幼感情很好的表姐謝舜華,也是他的未婚妻病逝,悲痛逾恆因而遁入空門。其實這不過是籍口,張大千出家的真正原因在於現實生活上的壓力。張大千由日返滬時,放棄了學有所成的染織而致力的書畫,年輕人急於有所成就之心態可以想見。然而書畫之道無速成之法,且他雖在曾熙門下習書,但曾師由於學生多,並無時間仔細傳授書藝,平日於師門侍師與友人談書論畫雖頗能增博見聞,然於藝事並無實際進展。徬徨苦悶之際,復受感情刺激,遂令其一時衝動而出家,其實這是無法突破困境的一種逃避。
然而張大千熱愛生活,其實根本就不曾有什麼看破紅塵的想法,因此前後做了三個多月的和尚,旋即自西湖靈隱寺返上海,並為二哥善子逮回四川,但這段因緣卻對張大千一生有相當特殊的影響。他在當和尚時經歷到現實生活的窮
困,受了不少委屈,使他立志非得要出人頭地,超人一等不可,他說「和尚不能做,尤其是沒錢的窮和尚更不能做」,如此就非得有「經營治術」的處世本領不可;另外,自此他以佛門中人自許,以「大千居士」名號行世。
其後當家人尋回大千,大慨是為了要使他安心,旋即在母兄作主下與原配曾慶蓉(1901-1961)結婚,時大千已先有偏房,並育有二子,偏房名叫黃凝素(1907-1981),與曾氏一胖一瘦,子女們便有了「胖媽媽」、「瘦媽媽」的暱稱,
以為區分。
婚後回到上海,再拜清道人門下學書,「清道人」即李瑞清(1867-1920)。他與曾熙是好友,兩人同為前清翰林進士,不但俱擅魏碑,通曉書法各派源流,中國傳統的學裹更為深厚,人品高潔,是張大千一生中最崇仰的人,而這種傳統士大夫階層的人文背景在張大千的一生中發生極大的影響。張大千相從清道人僅一年,清道人即下世,但大千從其學書獲益非淺。由於清道人的啟發教導,他在書法上終有所成,獨創一格,因以奉之為恩師,終生孺慕。
張大千居上海期間(民國十四年前後)賺錢的本領是賣畫,但賣自己的畫則收入有限,而對張大千來說,若是仿石濤的筆墨,無論款印皆精到亂真,即使列入石濤的真蹟中亦為精品,但如題上「大千張爰仿石濤」這一行款,就無法賣
得高價了。這使得年輕的張大千十分不服氣,明明無所分別的筆墨,何以一具真名便不值錢?如果人們肯老實地表示,「你的筆墨與石濤相比,雖然看來一般無二,但畢竟名氣相差太大,所以價錢亦有高低。」倒也罷了,偏偏鑑賞家們還
硬充內行,硬指某筆樹木差了,某處山石氣韻弱了,如何如何不及石濤,豈能令大千心服?
因此在年較盛氣之下,為了一顯本事向鑑藏家的眼力挑戰,張大千遂造石濤的假畫來賣大錢,也並不覺得問心有愧,這即是他早年偽造石濤畫作的最大原因。但他也挑選「買主」,要找有錢而性好揮霍者,不但賣得起價,而且比
較取不傷廉,這裡亦可看出六千聰明狡黠的另一面。他也曾為了好強,讓北方的收藏家羅振玉(1866-1940)上當難堪,這些雖然都是張大千年輕時的逞能、鬥氣與狡黠,但也因此得罪不少人,久為清議所不容。他到晚年亦頗為之介意,雖經長年之補善,仍為多人苛議,是其平生憾事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