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佳答案
雖然以“講古佬”的身份出名,但是在顏志圖的名片上,“說書藝人”卻印在了反面。正面印著的是“廣州螳螂拳會副會長”的名頭。
顏志圖幾乎不會說普通話,聽普通話的反應也總是慢半拍。他今年62歲,在他這個年齡的廣州城市居民中,他這麼糟糕的普通話水平,已經不多見。“說書不用這個,”他說,“我說普通話聽起來比廣州話還難懂。”家住廣州老城區的他堅持認為,只有用地道的廣州話,才能講好廣州的“古”。
這位說了幾十年書的民間藝人,操著廣州話講自己的“古”,也仿佛在講古壇上一般,語調抑揚頓挫,身體起止仰合,時而沈思,時而一聲輕歎。
上初中時,有一天顏志圖來到青年文化宮,也就是今天的文化公園,發現有一位藝人正在說書,說的是《水滸傳》中的《楊志賣刀》。聲情並茂的表演一下子觸動了他。他細細聽完了整回書。臺上的藝人名叫陳幹臣,是廣東說書界前輩名家。
回到學校之後,顏志圖模仿著陳幹臣的語調、手勢,給同學們重講《楊志賣刀》。他記性很好,模仿得頗有幾分神似,在班裏面一下子就“火”了,不但同學們在課餘時間愛叫他說段書來聽,每逢班裏演出文藝節目,老師也常常把他推出去。“古王”的名聲很快就傳開了。
“陳幹臣的《楊志賣刀》影響了我的一生。從此一發而不可收拾。”顏志圖說。他開始天天去聽書。
當時文化公園的書場分日場和夜場,日場票價5分,夜場1角。顏志圖家境並不富裕,為了省下5分錢,他每次都是一放學便奔回家,匆匆扒幾口冷飯,抓起書本趕到文化公園,趕個日場尾巴進場,抓緊時間在場內把功課做完,便踏踏實實地等著聽夜場了。
那時日場和夜場之間並無確定的時間,“大概是等大家都開了燈了,就是夜場”,所以通常日場結束並不清場。聽過那麼多年書,他只遇到過一次。情急之下,他躲進了廁所。直到聽得外面人聲再度嘈雜,才悄悄閃出來。“我已經蹲得兩條腿差不多走不了路了。”他說。
擺攤
初中結束之後,顏志圖沒有繼續上學,而是到了街道報名幹一些臨時工的活計。工閒時,他說的書是工友們不可多得的樂趣。但此時,他還沒有想過要將說書作為自己一生的事業。
一次工程結束之後,閑著沒事的顏志圖又到文化公園中溜達。無意中看到一個老人在講古。老人講完一段之後,便向周圍聽眾收錢。這啟發了他,“我也可以擺個街檔啊,收入多少不重要,但是有機會出場啊”。說幹就幹,他的小攤很快擺出來了,也漸漸有了一些聽眾。
為了提高自己的水平,顏志圖還是每晚去聽書,不過地點改在了人民公園,聽王蓋華的書。因為人瘦,加上走路總是直著胳膊在身體兩側晃蕩,王蓋華有個花名叫“油炸蟹”。他是廣州市說書協會的會員,在城中頗有名氣,他是顏志圖眼中又一個“影響了我的一生”的人。
一天散場後,顏志圖湊到王蓋華的身邊問:“王老師,請問講古怎樣才能講得好?”王蓋華扭過頭瞄了他兩眼,開腔道:“怎麼你也喜歡講古嗎?”周圍有人接腔:“他白天就在公園裏擺攤的。”
也許是這股認真勁頭打動了王蓋華,他告訴顏志圖,市文化局要搞個說書藝人考試,但是他忘了具體時間了。第二天一大早,顏志圖就帶著頭天夜裏趕出來的個人簡歷,到文化局報了名。“誰知道世上就有這麼巧的事,剛剛好就是當天考試!”
十幾個考生中間,只有顏志圖是既有興趣,又有實戰經驗的。他以第一名的身份,成了說書名家侯佩玉的學徒。從此,廣州少了一個街道臨時工,多了一個職業說書人。此時是1961年。
螳螂拳
顏志圖是螳螂拳六段,算是高手。目前廣州一些大張旗鼓開館授徒的名拳師,段位都沒他高。對他來說,螳螂拳決不單單是個業餘愛好,而是說書的必備工具之一。
“書裏面有好多涉及到武術、武打的內容,比如水滸、三國、嶽飛傳,要不會武術,講出來就比較虛,不夠實在,不夠精確”,顏志圖瀟灑地擺了幾個動作說。
在廣州歷來的說書藝人中,為講好書中內容而學武的,顏志圖是唯一一位。他的老師是郭子碩,曾經擔任廣州市武術協會副主席。顏志圖從1958年開始學武,迄今已近半個世紀。2001年九運會開幕式上的學生武術表演,他就是指導之一。“現在講出來,好多人都不信”,他有些耿耿於懷。
如今顏志圖常去五仙觀等地教人習武,不收錢。但曾經一度,螳螂拳成了他的謀生手藝。2001年3月26日,他在市二宮中的最後一張書壇被撤掉,之後兩年多的時間裏,廣州再無一處書場可供他縱橫馳騁,“我本英雄,可惜無用武之地!”
揾故事
顏志圖有個習慣——隨時做筆記。在寺廟裏看到對聯,抄下來;看書時發現一些漂亮的語句,抄下來;平時聽到一些生動有趣的群眾語言、民間俗語,抄下來。
這個習慣多少和他第一次以學徒身份正式登臺的經歷有關。那次在東山一間茶樓,開始時聽眾不少,但說到中途,台下就騷動起來。有些人甚至提前退場,經過他面前,揮一揮手不屑地“呸”一聲。第二晚再上臺講,觀眾更少,座位稀稀落落。
散場後經理告訴他不用再來說書了,因為他“不是在招客,反而在趕客”,茶樓準備好的三十斤沙河粉因為沒人光顧,只好全部倒掉。
這個不小的挫折讓顏志圖意識到,街頭擺攤那點“野路子”的功夫用在正規的書場中還是不夠斤兩。而自己的致命傷就是詞彙貧乏,語言枯燥,表現力不強。於是他開始在這方面苦練。
為了搜集資料,顏志圖喜歡和老人們傾偈,而且有意識地把話題引向那些陳年舊事。在過去,他還喜歡去那些地方又窄,空氣又汙濁的低檔茶樓,和剃頭佬、三輪車佬們聊天,發掘出很多好故事,“真正好的東西就在這些‘下里巴人’的地方。”他說。
如今的顏志圖已經今非昔比:即使不做準備,我肚子裏的東西每天講一個半小時,至少也可以講三個月。他對廣州風俗典故的熟悉程度令專家都為之驚歎,有些人甚至以為他是大學畢業,在學校中學的就是民俗歷史方面的專業。
借著大眾媒體的廣泛傳播,顏志圖現在已經很有名。講起現在的情況,顏志圖總喜歡用“重出江湖”這個詞,而每說至此,就變得神采奕奕起來。
實際上顏志圖已經是第二次“重出江湖”了。早在1969年,剛剛由學徒“轉正”不久的他便因“文革”而被迫中斷了講古,一斷就是20年。1989年,才又開始在廣東省廣播電臺開講。
而最近一次的“重出江湖”則是在2003年年底。他最先在大新街文化站的“大新古壇”重開講古,只能每個月的最後一個星期五講一次。即使如此,已經令他非常興奮。
當年9月,廣東電視臺的《尋根問底》欄目要換主持人。在“教授”和“民間藝人”中,主創人員最終選擇了後者,而圈定的目標,就是顏志圖。顏志圖“觸電”了。
“我第一次出場時大家都好緊張。因為之前的主持人已經主持了一年多,觀眾有了先入為主的印象,就怕換人之後收視率一下子掉下來。大家壓力都很大。誰想到做完之後,他們個個都豎大拇指,而且之後收視率不但沒有掉,還逐步上升。”
《尋根問底》顏志圖做了53期,一直做到這個欄目被《廚神爭霸》取代。期間《尋根問底》獲得2004年全國百佳電視欄目獎,是廣東唯一的獲獎欄目。
隨後,廣州電視臺又找上門來,請顏志圖去做《羊城度度有段古》。因為大受觀眾歡迎,原本是另一個欄目一個組成部分的《羊城度度有段古》“獨立”了,據說現在又要擴版,陣勢越鋪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