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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來仁義包天地,只在人心方寸間。二士廟前秋日淨,英魂常伴月光寒。」
出自
馮夢龍《喻世明言》第七卷 羊角哀舍命全交
[前文略]
二人行過歧陽,道經粱山路,問及樵夫,旨說:“從此去百余里,并無人煙,盡是荒山曠野,狼虎成群,只好休去。”伯桃与角哀曰:“賢弟心下如何?”角哀曰:“自古道生育命。既然到此,只顧前進,休生退悔。”又行了一日,夜宿古墓中,衣服單薄,寒風透骨。
次日,雪越下得緊,山中仿佛盈尺。伯桃受凍不過,曰:“我思此去百余里,絕無人家;行糧不敷,衣單食缺。若一人獨往,可到楚國;二人懼去,縱然不凍死,亦必餓死于途中,与草木同朽,何益之有?我將身上衣服脫与賢弟穿了,賢弟可獨贅此糧,于途強掙而去。我委的行不動了,宁可死于此地。持賢弟見了楚王,必當重用,那時卻來葬我未遲。”角哀曰:“焉有此理?我二人雖非一父母所生,義气過于骨肉。”我安忍獨去而求進身耶?”遂不許,扶伯桃而行。行不十里,伯桃曰:“風雪越緊,如何去得?且于道旁尋個歇處。“見一株枯桑,頗可避雪,那桑下止容得一人,角哀遂扶伯桃入去坐下。伯桃命角哀敲石取火,熱些枯技,以御寒气。比及角哀取了柴火到來,只見伯桃脫得赤條條地,渾身衣服,都做一堆放著。角哀大惊,曰:“吾兄何為如此?”伯桃曰:“吾尋思無計,賢弟勿自誤了,速穿此衣服,負糧前去,我只在此守死。”角哀抱持大哭曰:“吾二人死生同處,安可分离?”伯桃曰:“若旨餓死,白骨誰理?”角哀曰:“若如此,弟情愿解衣与兄穿了,兄可費糧去,弟宁死于此”‘伯桃曰:“我乎生多病,賢弟少壯,比我甚強;更兼胸中之學,我所不及。若見楚君,必登顯宦。我死何足道哉!弟勿久滯,可宣速往。”角哀曰:“令兄餓死桑中,弟獨取功名,此大不義之人也,我不為之。”伯桃曰:“我自离積石山,至弟家中,一見如故。知弟胸次不見,以此勸弟求進。不幸風雨所阻,此吾天命當盡。若使弟亦亡于此,乃吾之罪也。”言訖,欲跳前溪覓死。角哀抱住痛哭,將衣擁護,再扶至桑中。伯桃把衣服推開。角哀再欲上前勸解時,但見伯桃神色己變,四肢撅冷,一不能言,以手揮令去。角哀尋思:“我若久戀,亦凍死矣,死后准葬吾兄?”乃于雪中再拜伯桃而哭曰:“不肖弟此去,望兄陰力相助。但得微名,必當厚葬。”伯桃點頭半答,角哀取了衣糧,帶泣而去。伯桃死于桑中。后人有詩贊云:
寒來雪一尺,人去途千里。
長途苦雪寒,何況囊無米?
并糧一人生,同行兩人死;
兩死誠何益?一生尚有恃。
賢哉左伯桃!隕命成人美。
角哀捱著寒冷,半饑半飽,來到楚國,于旅鄖中歇定。次日入城,問人曰:“楚君招賢,何由而進?”人曰:“宮門外設一賓館,令上大夫裴仲接納天下之士。”角哀徑投賓館前來,正值上大夫下車。角哀乃向前而揖,裴仲見角哀衣雖藍縷,器宇不見,慌忙答禮,問曰:“賢士何來?”角哀曰:“小生姓羊,雙名角哀,雍州人也。聞上國招賢,特來歸投。”裴仲邀人賓館,具酒食以進,宿于館中。次日,裴仲到館中探望,將胸中疑義盤問角哀,試他學問如何。角哀百問百答,談論如流。裴仲大喜,入奏元王,王即時召見,問富國強兵之道。角哀首陳十策,旨切當世之急務。元王大喜!設御宴以持之,拜為中大夫,賜黃金百兩,彩段百匹。角哀再拜流涕,元王大惊而問曰:“卿痛哭者何也?”角哀將左伯桃脫衣并糧之事,一一奏知。元王聞其言,為之感傷。諸大臣旨為痛惜。元王曰:“卿欲如何?”角哀曰:“臣乞告假,到彼處安葬伯桃己畢,卻回來事大王。”元王遂贈己死伯桃為中大夫,厚賜葬資,仍差人蹋隨角哀車騎同去。
角哀辭了元王,徑奔粱山地面,尋舊日枯桑之處。果見伯桃死尸尚在,顏貌如生前一般。角哀乃再拜而哭,呼左右喚集鄉中父老,卜地于浦塘之原:前臨大溪,后靠高崖,左右諸峰齊抱,風水甚好。遂以香湯林浴伯桃之尸,穿戴大夫衣冠;置內棺外槨,安葬起墳;四周筑牆栽樹;离墳一十步建享堂;塑伯桃儀容;立華表,柱上建牌額;牆側蓋瓦屋,令人看守。造畢,設祭于享堂,哭泣甚切。鄉老從人,無不下淚。祭罷,各自散去。角哀是夜明燈燃燭而坐,感歎不己。忽然一陣陰風颯颯,燭滅复明。角哀視之,見一人于燈影中,或進或退,隱隱有哭聲。角哀叱曰:“何人也?輒敢夤夜而人!”其人不言。角哀起而視之,乃伯桃也。角哀大惊問曰:“兄陰靈不遠,今來見弟,必有事故。”相桃曰:“感賢弟記憶,初登仕路,奏請葬吾,更贈重爵,并棺槨衣衾之美,凡事十全。但墳地与荊軻墓相連近,此人在世時,為刺秦王不中被戮,高漸离以其尸葬于此處。神极威猛。每夜仗劍來罵吾曰:‘汝是凍死餓殺之人,安敢建墳居吾上肩,奪吾風水?若不遷移他處,吾發墓取尸,擲之野外!’有此危難,特告賢弟。望改葬于他處,以免此禍。”角哀再欲問之,風起忽然不見。角哀在享堂中,一夢一覺,盡記其事。
天明,再喚鄉老,問:“此處有墳相近否?”鄉老曰:“松陰中有荊軻墓,墓前有廟。”角哀曰:“此人昔刺秦王,不中被殺,緣何有墳于此?”鄉老曰:“高漸离乃此間人,知荊軻被害,棄尸野外,乃盜其尸,葬于此地。每每顯靈。士人建廟于此,四時享祭,以求福利。”角哀聞言,透信夢中之事。引從者徑奔荊軻廟,指其神而罵曰:“汝乃燕邦一匹夫,受燕太子毒養,名姬重寶,盡汝受用。不思良策以副重托,人秦行事,喪身誤國。卻來此處惊惑鄉民,而求祭把!吾兄左伯桃,當代名懦,仁義廉洁之士,汝安敢逼之?再如此,吾當毀其廟,而發其冢,永絕汝之根本!”罵訖,卻來伯桃墓前祝曰:“如荊軻今夜再來,兄當報我。”歸到享堂,是夜秉燭以持。果見伯桃哽咽而來,告曰:“感賢弟如此,親荊軻從人极多,旨土人所獻。賢弟可柬草為人,以彩為衣,手執器械,焚于墓前。吾得其助,使荊軻不能侵害。”言罷不見。角哀連夜使人束草為人,以彩為衣,各執刀槍器械,建數十于墓側,以火焚之。祝曰:“如其無事,亦望回報。”
歸到享堂,是夜聞風雨之聲,如人戰敵。角哀出戶觀之,見伯桃奔走而來,言曰:“弟所焚之人,不得其用。荊軻又有高漸离相助,不久吾尸必出墓矣。望賢弟早与遷移他處殯葬,兔受此禍。”角哀曰:“此人安敢如此欺凌吾兄!弟當力助以戰之。伯桃曰:“弟,陽人也,我皆陰鬼:陽人雖有勇烈,塵世相隔,焉能戰陰鬼也?雖莖草之人,但能助喊,不能退此強魂。”角哀曰:“兄且去,弟來日自有區處。次日,角哀再到荊軻廟中大罵,打毀神像。方欲取火焚廟,只見鄉老數人,再四哀求曰:“此乃一村香火,若触犯之,恐賂禍于百姓。”須輿之間,土人聚集,都來求告。角哀拗他不過,只得罷久
回到享堂,修一道表章,上謝楚王,言:“昔日伯并糧与臣,因此得活,以遇圣主。重蒙厚爵,乎生足矣,容臣后世盡心圖報。”詞意甚切。表付從人,然后到伯桃墓側,大哭一場。与從者曰:“吾兄被荊軻強魂所逼,去往無門,吾所不忍。欲焚廟掘墳,又恐拂土人之意。宁死為泉下之鬼,力助吾兄,戰此強魂。汝等可將吾尸葬于此墓上右,生死共處,以報吾兄并糧之義。回奏楚君,万乞听納臣言,永保山河社稷。”言訖,掣取佩劍,自則而死。從者急救不及,速具衣棺殯殮,理于伯桃墓側。
是夜二更,風雨大作,雷電交加,喊殺之聲,聞數十里。清曉視之,荊軻墓上,震烈如發,白骨散于墓前。墓邊松相,和根拔起。廟中忽然起火,燒做自地。鄉老大惊,都往羊、左二墓前,焚香展拜。從者回楚國,將此事上奏元王。元王感其義重,差官往墓前建廟,加封上大夫,赦賜廟額曰“忠義之詞”,就立碑以記其事,至今香火不斷。荊軻之靈,自此絕矣。土人四時祭把,所禱甚靈。有古詩云:
古來仁義包天地,只在人心方寸間。二士廟前秋日淨,英魂常伴月光寒。
2007-06-05 13:36:30 補充:
羊角哀與左伯桃合稱為【羊左】相傳戰國時,羊角哀與左伯桃因聞楚王賢而相偕往見,途遇風雪,飢寒交加,左伯桃乃將自己的衣糧全數交與羊角哀,而後死於樹洞中。見文選˙劉孝標˙廣絕交論˙李善˙注。後遂以【羊左之誼】稱至交好友。
2007-06-05 13:37:03 補充:
戰國時羊角哀與左伯桃為相知好友。他們聽說楚王禮賢下士,於是相約一同到楚國。不幸在途中遇到大風雪,所攜帶的衣服、糧食都不足。左伯桃告訴羊角哀:「我所學不如你,你一個人前往楚國吧!」於是將所有的衣服、糧食都讓給角哀,自行藏入空樹中凍死。羊角哀到楚國被任命為上卿後,即返回途中厚葬左伯桃。由於左伯桃的墓接近一位將軍之陵墓。羊角哀一日夢見伯桃告訴他:「我每天都被荊將軍欺負。」羊角哀回答他說:「我到地下去看看你。」醒來後便自刎而亡。
2007-06-05 13:53:11 補充:
「古來仁義包天地,只在人心方寸間」「 古來」解「 自古以來」。文選˙鮑昭˙白頭吟:「古來共如此,非君獨撫膺。」「包」解1)「 裹紮、容納其中」。如:「包裝」、「包容」、「無所不包」2)「 藏」。漢書˙卷九十七˙外戚傳上˙孝武李夫人傳:「包紅顏而弗明。」顏師古˙注引晉灼曰:「包,藏也。」「方寸」解「心緒、思緒」。魏書˙卷七十九˙董紹傳:「老母在洛,無復方寸,既奉恩貸,實若更生。」
2007-06-05 14:11:41 補充:
「只」解「總在、仍在」。「古來仁義包天地,只在人心方寸間」二句的寓意大意是指自古以來仁義可包藏於天地總在人們心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