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佳答案
我們仨
作者:楊絳
出版社:牛津
出版年:2003
我該是選錯地方了,我實在不該在城大Canteen----如此的一個公眾地方----去看《我們仨》這本書。眼眶萬一盈不住淚水,給人家看到始終不是太好。
是的,這部書叫我非常、非常的感動。書,始於夢境,終於遙望,這是一個學者家庭的故事:父親錢鍾書、母親楊絳、女兒錢瑗。
基督教中,上帝是聖父聖子聖靈三位一體的,三者缺一不可。看來錢氏一家也應作如是觀。無論外頭發生甚麼事,只要一家三口能團聚在一起,他們也不會計較甚麼了。甚麼文革,甚麼批鬥,只能叫他們仨的感情更見堅牢。
《我們仨》是回憶錄。回憶始於夫婦二人在牛津與巴黎求學期間,那時他們有了錢瑗,日子過得神采飛揚,羨煞旁人。可惜,回國後,他們一家的日子就大不如前。西方自由的空氣,畢竟只能在西方呼吸罷?正如他們在中國買不到Lipton紅茶,唯有用三種中國紅茶合成權而充之。自由自在的生活,恰似Lipton紅茶,在那時的中國是沒有了,唯有靠他們仨合成一體,在苦中方能活出樂趣。
情感愈深,分離愈痛。我們愈是看到他們三為一體的快樂,就愈是感到他們生離死別的痛苦。有誰能料到錢瑗竟是三人中最先離開的一個?兩個白頭人齊送黑頭人,親眼看著女兒來到世上,也親眼見証女兒離開世間,感受會是怎樣呢?錢鍾書還比較幸運,女兒去世時他也纏綿病榻,迷迷糊糊。最可悲的,還是清醒的楊絳,看著女兒、丈失先後離開。簡單一句「我一個人思念我們仨」,道盡了楊絳一個人在這些年來的酸楚。年前看報紙,看見巴金老人希望安樂死的新聞,他說:「長壽不是福。」不知楊絳先生對巴金老人這句話有甚麼看法呢?
平日買書,若有選擇,我多是貪便宜買簡體版。不知何故,今次我卻毫不猶疑的買了正體版。或許是因為我想到楊絳先生已經九十多歲了,我們還能買到他的新作嗎?當然,我希望能夠。
離別拉得長,是增加痛苦還是減少痛苦呢?我算不清。但是我陪他走得愈遠,愈怕從此不見。(p. 70)
我們這個家,很樸素;我們三個人,很單純。我們與世無求,與人無爭,只求相聚在一起,相守在一起,各自做力所能及的事。碰到困難,鍾書總和我一同承當,困難就不復困難;還有個阿瑗相伴相助,不論甚麼苦澀艱辛的事,都能變得甜潤。我們稍有一點快樂,也會變得非常快樂。所以我們仨是不尋常的遇合。(p. 77-8)
這是我生平第一次遭遇的傷心事,悲苦得不知怎麼好,只會慟哭,哭個沒完。鍾書百計勸慰,我就狠命忍住。我至今還記得當時的悲苦。但我沒有意識到,悲苦能任情啼哭,還有鍾書百般勸慰,我那時候是多麼幸福。(p. 125)
我們淪陷上海期間,飽經憂患,也見到世態炎涼。我們夫婦常把日常的感受,當作美酒般淺斟低酌,細細品嘗。這種滋味值得品嘗。因為憂患孕育智慧。(p. 175)
我們如要逃跑,不是無路可走。可是一個人在緊要關頭,決定他何去何從的,也許總是他最基本的感情。我們從來不唱愛國調。非但不唱,還不愛聽。但我們不願逃跑,只是不願去父母之邦,撇不開自家人。我國是國恥重重的弱國,跑出去仰人鼻息,做二等公民,我們不願意。我們是文化人,愛祖國的文化,愛祖國的文字,愛祖國的語言。一句話,我們是倔強的中國老百姓,不願做外國人。(p. 178)
我有一個明顯的變,變得不怕鬼了。不過我的變,變得不合規格。(p. 189)
《管錐篇》是幹校回來後動筆的,在這間辦公室完成初稿,是「文化大革命」時期的產物。有人責備作者不用白話文而用文言,不用淺易的文言,而用艱深的文言。當時,不同年齡的各式紅衛兵,正逞威橫行。《管錐篇》這類著作,他們容許嗎?鍾書乾脆叫他們看不懂。他不過是爭取說話的自由而已,他不用炫耀學問。(p. 237)
人世間不會有小說或童話故事那樣的結局:「從此,他們永遠快快活活地一起過日子。」(p. 255)
一九九七年春,阿瑗去世。一九九八年歲末,鍾書去世。我們三人就此失散了。就這麼輕易地失散了。「世間好物不堅牢,彩雲易散琉璃脆」。現在,只剩下了我一人。我清醒地看到以前當作「我們家」的寓所,只是旅途上的客棧而已。家在哪裡,我不知道。我還在尋覓歸途。(p. 2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