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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編小說

阿 玲 的 夢 魘


（ 一 ）
阿 玲 和 阿 強 辛 苦 湊 夠 一 萬 元 禮 金 給 玲 媽 ， 兩 人 去 了 兩 星 期 星 馬 泰 ， 便 算 是 結 婚 了 ， 那 時 ， 正 是 落 葉 的 季 節 。

新 婚 之 初 ， 他 倆 搬 進 了 一 幢 新 樓 某 單 位 的 一 個 房 間 ， 月 租 千 元 ， 二 人 生 活 優 游 ， 阿 玲 尤 其 喜 歡 那 向  球 場 的 大 窗 ， 週 末 的 下 午 ， 他 們 最 愛 躺 在 床 上 ， 看 那 裝 嵌 在 鋁 質 窗 框 內 的 藍 天 ， 那 藍 天 叫 他 們 快 樂 ， 過 去 的 一 切 就 像 是 為 了 一 起 躺 在 高 級 床 褥 上 看 那 澄 澄 的 藍 天 。

（ 二 ）
就 在 聖 誕 紅 愈 來 愈 艷 的 時 候 ， 阿 玲 發 現 ， 每 次 經 過 路 邊 的 涼 果 推 車 時 ， 都 很 愛 買 些 來 嚼 ， 又 發 覺 每 月 的 「 例 假 」 已 遲 了 兩 星 期 ， 她 在 一 個 冬 日 的 上 午 ， 請 了 一 小 時 假 往 家 計 會 檢 驗 ， 果 然 是 懷 了 孕 。

丈 夫 欣 喜 的 表 情 閃 過 她 的 想 像 後 ， 她 立 刻 想 起 包 租 婆 答 應 租 屋 給 他 們 時 說 過 ， 若 他 們 有 小 孩 就 要 搬 ， 因 為 包 租 婆 最 怕 小 孩 的 哭 聲 。

到 阿 玲 的 肚 皮 圓 鼓 鼓 的 向 前 凸 起 時 ， 包 租 婆 便 發 覺 到 阿 玲 有 孕 ， 他 們 隱 瞞 不 來 了 ， 他 倆 受 不 住 惡 毒 的 包 租 婆 對 胎 兒 的 詛 咒 ， 只 好 搬 家 。 由 於 阿 玲 懷 孕 的 緣 故 ， 許 多 包 租 人 都 不 願 將 房 子 租 給 他 們 ， 最 後 他 們 只 能 在 一 幢 舊 樓 內 租 到 一 間 房 ， 鐵 窗 外 只 望 見 隔 鄰 新 樓 的 廚 房 ， 而 牆 角 有  一 個 個 小 洞 ， 木 門 的 木 質 鬆 鬆 的 ， 好 像 被 蟲 咬 過 一 樣 。

阿 玲 和 阿 強 住 進 舊 樓 後 ， 照 常 的 上 班 、 下 班 ， 生 活 也 很 安 靜 ， 直 至 相 思 深 黃 的 小 花 開 始 散 落 在 地 上 ， 一 兩 場 暖 和 的 微 雨 ， 便 把 春 夏 間 的 濕 與 熱 帶 到 這 不 大 不 小 的 房 間 來 。

阿 玲 一 天 早 上 打 開 眼 睛 ， 發 現 床 上 屋 角 伏  一 隻 蟑 螂 ， 她 啊 的 一 聲 把 阿 強 拍 醒 ， 到 阿 強 醒 來 ， 睜 開 眼 ， 蟑 螂 已 逃 回 那 些 小 洞 去 了 。 自 此 阿 玲 怯 怯 的 不 敢 隨 便 望 上 牆 角 去 ， 每 次 無 意 間 瞄 到 那 些 洞 洞 ， 她 都 打 起 寒 噤 來 。

（ 三 ）
阿 玲 已 懷 孕 八 個 月 ， 丈 夫 囑 她 請 假 ， 多 留 在 家 煮 她 愛 吃 的 食 物 ， 這 些 日 子 ， 她 開 始 擔 心 即 將 出 生 的 嬰 兒 會 否 殘 廢 、 眼 睛 大 不 大 、 皮 膚 白 不 白 ， 但 最 令 阿 玲 不 安 的 ， 就 是 那 些 蟑 螂 ， 牠 們 總 在 她 不 以 為 意 時 嚇 她 一 跳 ， 一 時 在 門 上 出 現 ， 一 時 在 磁 盆 埋 伏 ， 一 時 又 爬 在 抹  布 上 ， 叫 阿 玲 在 日 間 緊 張 得 很 ， 只 有 待 阿 強 回 來 時 ， 她 才 覺 得 安 全 。

一 天 早 晨 ， 阿 玲 煮 好 早 餐 給 阿 強 吃 ， 然 後 送 他 出 門 ， 便 往 廚 房 洗 碗 ， 一 進 廚 房 ， 發 現 在 送 阿 強 出 門 前 放 下 的 一 碗 通 心 粉 ， 已 吸 引 了 三 隻 大 蟑 螂 在 碗 邊 ， 她 啊 的 叫 了 出 來 ， 嚇 得 鄰 房 的 陳 太 也 跑 來 察 看 ， 跟  阿 玲 想 起 了 童 年 時 的 一 個 噩 夢 ： 當 她 打 開 碗 櫃 時 ， 發 現 一 行 行 不 同 顏 色 ， 身 上 有 不 同 斑 點 的 蟑 螂 排 列 在 櫃 內 ， 把 她 驚 醒 過 來 ， 自 此 阿 玲 便 很 害 怕 蟑 螂 ， 尤 其 是 那 些 會 飛 的 ， 無 奈 阿 玲 幼 時 一 家 五 口 困 在 一 個 小 房 間 內 ， 逃 也 逃 不 掉 ， 唯 有 躲 在 被 窩 裏 。

阿 玲 發 誓 將 來 永 不 要 住 在 有 蟑 螂 的 地 方 。

（ 四 ）
一 個 早 晨 ， 當 聽 過 早 班 的 巴 士 落 車 鐘 聲 後 ， 阿 玲 的 肚 子 開 始 蠕 動 ， 陣 痛 已 開 始 ， 阿 強 匆 匆 把 阿 玲 送 往 公 立 醫 院 ， 到 傍 晚 ， 阿 玲 為 他 產 下 一 白 白 胖 胖 的 男 嬰 ， 嘴 巴 似 極 阿 玲 ， 眼 睛 一 如 他 父 親 的 清 明 。

阿 玲 產 後 休 息 一 月 ， 待 嬰 兒 滿 月 後 ， 她 又 如 常 的 工 作 ， 日 間 男 嬰 交 託 住 在 附 近 一 中 年 婦 人 在 家 中 照 顧 ， 每 月 要 給 托 兒 費 九 百 元 ， 除 了 這 九 百 元 ， 阿 玲 每 月 只 有 六 百 多 元 的 收 入 。 這 數 個 月 下 來 ， 又 要 添 置 嬰 兒 用 品 ， 阿 玲 又 要 補 身 ， 兩 人 加 起 來 的 收 入 只 能 勉 強 應 付 通 貨 膨 脹 的 壓 力 ， 阿 玲 這 個 多 月 來 更 加 抱 怨 這 間 房 子 有 蟑 螂 了 。

每 次 阿 玲 發 現 蟑 螂 後 求 救 ， 阿 強 都 趕 忙 為 她 打 死 那 些 蟑 螂 ， 但 他 每 次 都 怪 阿 玲 小 題 大 做 ， 漸 漸 阿 玲 叫 得 愈 大 聲 ， 他 就 愈 反 感 ， 也 就 愈 遲 去 殺 死 牠 們 。

阿 玲 愈 來 愈 害 怕 那 些 小 東 西 ， 精 神 也 恍 恍 惚 惚 的 ， 晚 上 偶 然 有 些 線 段 或 布 邊 之 類 的 東 西 接 觸 到 她 的 身 體 ， 她 也 以 為 是 蟑 螂 上 了 身 ， 大 驚 的 叫 起 來 。

（ 五 ）
嬰 兒 五 個 月 大 時 ， 患 了 一 場 熱 病 ， 整 夜 哭 泣 ， 害 得 阿 玲 睡 眠 不 足 ， 精 神 更 加 頹 喪 了 。 那 些 蟑 螂 更 把 阿 玲 的 神 經 折 磨 得 脆 弱 不 堪 ， 有 一 次 ， 一 隻 蟑 螂 爬 到 嬰 兒 躺  的 床 邊 上 ， 她 鼓 起 勇 氣 ， 拿 起 拖 鞋 便 拍 下 去 ， 雖 打 不 中 ， 蟑 螂 也 已 逃 竄 得 無 影 無 ? F 。 這 天 阿 玲 給 嚇 得 毛 孔 直 豎 ， 整 夜 在 發 囈 語 。

（ 六 ）
在 一 個 陽 光 灑 地 的 黃 昏 ， 阿 強 照 常 在 整 理  公 司 的 出 入 口 貨 單 ， 電 話 響 起 來 ， 他 接 聽 後 面 色 慘 白 － － 請 過 了 急 事 假 便 乘 的 士 衝 回 家 ， 到 家 附 近 時 他 已 見 到 一 大  人 在 街 上 ， 一 圈 圈 的 人  中 央 躺  阿 玲 的 屍 體 ， 地 上 一 大 堆 鮮 血 ， 在 她 的 碎 花 布 裙 邊 伏  一 隻 蟑 螂 的 屍 體 。 救 護 員 把 她 抬 上 救 傷 車 後 ， 他 急 步 的 跑 上 四 樓 的 房 間 ， 想 抱 回 嬰 兒 才 去 醫 院 辦 手 續 ， 那 知 一 打 開 房 門 ， 他 只 見 嬰 兒 床 上 、 衣 櫃 內 ， 門 上 和 牆 邊 散 佈  蟑 螂 的 屍 體 ， 嬰 兒 還 在 熟 睡 之 中 。

原 來 阿 玲 今 天 因 為 頭 痛 請 假 ， 天 文 台 在 前 一 天 已 懸 起 了 一 號 風 球 ， 蟑 螂 因 天 氣 轉 變 ， 便 在 房 內 亂 走 亂 飛 ， 阿 玲 又 要 保 護 嬰 兒 ， 又 害 怕 蟑 螂 ， 終 於 瘋 狂 的 把 牠 們 打 死 ， 然 後 從 廳 的 窗 口 跳 下 ， 把 那 盤 踞  她 腦 袋 的 夢 魘 打 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