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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迅的《狂人日記》發表於1918年5月的《新青年》上,它的出現猶如一縷春風,吹開了中國白話短篇小說嶄新的一頁,是中國現代小說的偉大開端。
小說敘述了“我”中學時的一位好友,早些時候患了“語頗錯雜無倫次,只多荒唐之貧”的瘋病,成了所謂的“狂人”。“我”從他留下的兩卷日記中了解到,“狂人”看見什麼人都以為是要吃他:他看見鄰居交頭接耳地議論,就覺得是在密謀害他;醫生給他診脈,他也覺得那人不過是劊子手假扮,是來“揣一揣肥瘠”的,好分他一片肉吃;大哥安慰他,讓他靜養著,他卻懷疑是想養肥他,好多吃些肉;“狂人”還聽說鄰村狼子村有個“大惡人”,被佃戶打死,連心肝也被挖出炒了吃,又聯想起小時候大哥講書時說的“易子而食”、“食肉寢皮”的事,就越發相信了自己的判斷。最後他終於鼓足勇氣,發出:“你們可以改了,從真心改起!要曉得將來容不得吃人的人,活在世上”的憤怒的吶喊。
這“將來容不得吃人的人,活在世上”正是時代的吶喊。小說發表的1918年,民國成立已有七年之久,科舉考試廢除也有十幾年了,然而除了在知識界出現了一些有識之士外,廣大的中華大地還籠罩在封建主義令人窒息的烏煙瘴氣之中,封建禮教還是像枷鎖一樣套在人們的脖子上。在魯迅看來,人民生活的拮據困苦還在其次,真正可怕的是人們心靈的麻木和思想的愚昧,正所謂“凡是愚弱的國民,即使體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壯,也只能做毫無意義的示眾的材料和看客,病死多少是不必以為不幸的”(魯迅《<吶喊>自序》)。正是在這種認識下,從《狂人日記》開始,魯迅連做了15篇短篇小說,並將其結集出版,是為《吶喊》。
魯迅在《<吶喊>自序》中回顧了他和朋友金心異的談話。他沉痛地說道:“假如一間鐵屋子,是絕無窗戶而萬難破毀的,裏面有許多熟睡的人們,不久都要悶死了,然而是從昏睡入死滅,並不感到就死的悲哀。現在你大嚷起來,驚起了較為清醒的幾個人,使這不幸的少數者來受無挽救的臨終的苦楚,你倒以為對得起他們麼?”金心異回答:“然而幾個人既然起來,你不能說決沒有毀壞這鐵屋的希望。”
就是這個“希望”,把魯迅從絕望的懸崖邊上喚了回來,他認識到:“……說到希望,卻是不能抹殺的,因為希望見在於將來,決不能以我之必無的證明,來折服了他之所謂可有,於是我終答應他也做文章了。(《<吶喊>自序》)”
於是在希望中的魯迅作別了在紹興會館抄古碑的寂寥的歲月,拿起了他戰鬥的筆。從那時起,中國文壇上出現了一位鬥士,他以文章為匕首,為投槍,把它們擲向敵人的心臟。這第一支匕首便是《狂人日記》。你莫笑“狂人”的瘋傻怪誕,他在瘋狂中卻有著時人中難得的清醒。兄弟鄰居固然不會吃他,然而封建禮教卻能殺人於無形。禮教殺人不是以人的生理功能的衰竭為表現,而是以人性被扼殺,人“或為奴隸,或為奴隸而不得”,人不成
其為人為標誌。
如果認為魯迅只會喊些標語式的口號便大錯特錯了,因為他懂得沒有引人注目的寫作技巧,他的吶喊就難以“引起療救的注意”。魯迅進行了前無古人的嘗試,打破常規,借鑒西方小說的經驗,發展了一系列的技巧。這也是《狂人日記》被稱為第一篇現代白話小說的重要原因之一。魯迅放棄了傳統章回小說有頭有尾,環環相扣的結構方式,而代之以看似零亂瑣碎的日記體的方法。這樣的方法從表面看來使小說顯得有些混亂,實際上在“狂人”“語無倫次”的自述之間卻有內在的散而不亂的意義聯繫。“狂人”對吃人的疑惑逐漸加深,到堅信自己的看法,再到後來開始想勸大家不要吃人,到最後認識到“有了四千年吃人履歷的我,當初雖然不知道,現在明白,難見真的人!”他的痛苦是隨著他的認識加深而不斷加強的,小說的寓意也就不斷深入地被發掘出來。這種結構方式不但帶給讀者耳目一新的閱讀感受,而且由於日記是記給自己看的,內中文字純真無華,對內心想法毫不掩飾,可以更好地讓讀者體味“狂人”的內心感受。
《狂人日記》以它豐富的內涵、精湛的技巧揭開了新文學的第一頁,也為新文學奠定了一個極高的起點。當我們溯流而上的時候,徹耳的是這一聲響亮的吶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