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佳答案
余光中 當我死時
當我死時,葬我,在長江與黃河
之間,枕我的頭顱,白髮蓋著黑土。
在中國,最美最母親的國度,
我便坦然睡去,睡整張大陸,
聽兩側,安魂曲起自長江,黃河
兩管永生的音樂,滔滔,朝東。
這是最縱容最寬闊的床,
讓一顆心滿足地睡去,滿足地想,
從前,一個中國的青年曾經,
在冰凍的密西根向西瞭望,
想望透黑夜看中國的黎明,
用十七年未饜中國的眼睛
饕餮地圖,從西湖到太湖,
到多鷓鴣的重慶,代替回鄉。
賞析:
在中國的新詩中,臺灣新詩佔有一席之地。臺灣詩人中,余光中是最具魅力的詩人之一。余光中寫下了大量的鄉愁主題的作品。詩人1966年在美國卡拉馬如時,寫的這首《當我死時》,塑造了一個日夜翹首望祖國的“中國青年”的形象,表示了落葉歸根的願望。
題目“當我死時”是一種時態的交代,也是想像的起點,抒情的前奏。一至六行承題,描述“我”死時安葬的莊嚴隆重的場景,想像誇張而浪漫,將遊子對祖國魂牽夢繞的思念之情淋漓盡致地傾瀉紙頁上,場面壯觀,氣勢磅礴。“最美最母親的國度”,這是發自肺腑的歌頌;“睡整張大陸”,這是無限的舒坦與自在;“長江”、“黃河”成了“兩管永生的音樂”,這是對落葉歸根的遊子的靈魂的最好撫慰。前六行,詩人多處使用了行內句子成分停頓(如首句是“當我死時”(狀)—“葬我”(謂語)—“在長江與黃河”(補語)與短語斷裂的技法(如介賓短語“在長江與黃河之間”錯開成兩行),短促有力;再加上音樂性比喻和擬聲詞(“滔滔”)的運用;讀之,抑揚頓挫,激越澎湃,這與詩人內心迴旋奔突的亢奮情緒相合。七、八兩行過渡。“這是最縱容最寬闊的床”一句呼應第四句,構成一個形象的比喻,這是全詩的關鍵意象。“最縱容最寬闊”寫出了“我”夢想中的祖國母親懷抱的安寧、溫馨與寬容,呼應了第三句。“讓一顆心滿足地睡去,滿足地想”一句啟下,引出遊子早年漂泊異鄉,望穿秋水,不得回歸的痛苦的幻想,即用“眼睛”“饕餮地圖”以“代替回鄉”,這個奇特的比喻蘊含著多少孤單多少辛酸多少淒涼!“望透黑夜看中國的黎明”,寄託著對新生的中國的憧憬。反復(如“滿足地”)與用典(如“鷓鴣”)都強化了那種剪不斷、理還亂的鄉愁。我們透過字裏行間,仿佛看到一位海外遊子悲涼、淒切的形象,那朝思暮想的不絕的情感,也縈繞在讀者的心頭。
全詩時空轉換巧妙自然,從“現在(美國)”落筆,用“坦然睡去”轉換到“將來(中國)”,又用“滿足地睡去,滿足地想”從“將來(中國)轉換到“現在(美國)”。意象集中而情感奔放,韻腳(u /i n g(ong)/ong)和諧又轉換靈活;有驚濤拍岸的雄闊,又有春水淙淙的柔婉。不僅有濃烈的民族感情,也處處有中國古典詩歌的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