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995年安放船體的第一根龍骨,到2005年5月22日第一次海上試航獲得成功,“哥德堡”號的複活,花了整整十年時間。
2002年,當《新民周刊》記者赴瑞典採訪時,剛剛展露雛形的“哥德堡”號依然計劃完全複制260多年前的原版:除了複雜精美的風帆,這首仿古帆船的最初設計沒有任何機械動力系統。
2006年,來自北歐友好城市的“哥德堡”號抵達上海,飽滿的風帆激動人心,而甲板之下,卻多了兩台405千瓦的發動機。作為動力備份,發動機將保証仿古帆船在突發情況下的安全。
這是一項意味深長的改動。直挂雲帆的“哥德堡”號,是上一個全球化時代的“化石”;世易時移,在剛剛開始的新的全球化時代,人們已毫無理由為這次象征性的航行承擔不必要的風險。
托馬斯‧弗里德曼在《理解全球化》的開場白中寫道:以往,全球化的基礎是運輸成本的下降,今天的全球化時代,更多倚靠的是通訊成本的下降。
從這個意義上說,“哥德堡”號複活後的環球航行,無愧于一次充滿想象力的壯舉。它仿佛一架時間機器,讓無數已經習慣于在電腦網絡前品味全球化的人們回到既往,重新領略大航海時代櫛風沐雨的豪情。
就像潮起潮落,開放與封閉、交流與阻隔,似乎也有交替輪換的周期。宗教、戰爭、偏見、不同的意識形態……無論依據何種理由,封閉與阻隔總是無法結出善果。新“哥德堡”號上那些黑梭梭的炮管,在駛入每一個港口前施放的禮炮,似乎是一種執著的提醒。(韓 波)
來自海神的旨意
一個以海神為標記的北歐城市,一個依舊保存著200多年前中國粵海關船牌的船廠,一切都在表明中瑞兩個國家兩個民族之間源遠流長的友誼往來。
撰稿、攝影/陸幸生(記者)
2006年8月29日,來自瑞典的“哥德堡”號帆船緩緩駛進中國上海的黃浦江。“哥德堡”號與“上海”互鳴8響禮炮致意。待和平的硝煙悠然飄散,“哥德堡”號的船台上再度轟鳴起8響禮炮,這似可看作在主客雙方互相鼓掌之後,客人為自己的偉大成功情不自禁地即興慶賀。
“哥德堡”號終于來了。
這是一句詞義和表述都非常簡單的話,然而,我知道,要完成這個心願,在這個世紀之初,“一切還在猶豫”之中。
2002年5月,我去瑞典IT行業進行採訪。如同所有記者的職業通感,對于異國的其他“領域”,只要可能,都渴望涉及和領略。那年的5月25日,我來到了瑞典的哥德堡市,今日被稱作“一個老船廠”的地方,今天的“哥德堡”號,當時還正在這個船廠車間的“肚子”里。
在一份紙質媒體上有報道稱,2004年“第一個上海記者團”赴瑞典採訪“哥德堡”號,刊出的採訪照片上,“哥德堡”號船體已經完工,施工已在船廠旁的河道中進行。其實,當我在“哥德堡”號未完工的船艙里,與當年打撈沉船舊物的潛水員合影時,在車間牆壁上挂著的來訪者照片,已經有了比我更早來到此地的上海記者的留影。
擺弄茶葉的權力
非常清晰地記得,在來到這個沿河老船廠的時候,我們“中國的步履”剛剛跨出車廂的第一步,耳邊就傳來了一聲呼天搶地魔鬼般的吼叫。大吃一驚的我們,立即將視線轉向聲音發出的地方。卻原來是一位閒來無事的居民,在利用河道上巨大的船體施工行車作空中蹦極。一根富有彈性的繩索末端,系著個活動人形在“掙扎”,河道中有個白色小船在迎候著他的自由降落。
我們一行人轟然大笑。與大笑形成強烈對比的,是河道中鱗次櫛比的大小游艇的寂靜無聲。富裕、優雅和閒暇,這些詞組一時都湧上了我的腦海。
一排棕色木屋沿河而建,這里有小小的餐廳,左手拐彎就是車間的進口處,里面的第一個房間,是仿制“哥德堡”號船上用品的小賣部,琳琅滿目,充滿異國風情。一位瑞典年輕人在門口接待我們。我已經完全不記得他的名字。他站立在門口的一塊用船體鋼板制作的解說牌前,向我們介紹“哥德堡”號“正在修複之中”。我們要求,是否可以把當年的潛水員請來,給講講這個“哥德堡”號的原始故事。
在今日媒體上,被介紹的潛水員是“剛滿24歲的約克姆”。當時,當一位中年瑞典男子站立眼前的時候,我的感覺是,他非常壯實,而且和善。他帶領我們踏進車間,被密密麻麻的腳手架包圍著的“哥德堡”號,一時間讓人難以目睹它的真切全貌。
車間牆上挂著許多照片,還有幾幅明顯出于西方畫家之手的中國景象的彩色圖畫。一位男性肖像是中國皇帝,一位女性肖像是穿著綢緞服裝的中國婦人。還有一張是當年廣州街景,騎樓下擺著小攤,馬路上熙熙攘攘。圖畫似乎都是冷冷的底色,偏藍偏綠。
指著玻璃櫥中,或是完整或是破碎的瓷器,這位潛水員非常驕傲地說,當初我觸摸到這些東西的時候,就像觸碰到複活的歷史一般。記得最清楚的,是潛水員拿起些許作展覽用的茶葉,他將茶葉平攤在手中,解說自己是怎樣把它們從水中打撈起來,當時甚至“現在”仍然可以食用。我當時出現的念頭是,也許全世界就只有這個瑞典人享有這個特權,可以把這些價值等同于珍貴文物的茶葉拿在手中“擺弄”。原因非常簡單,這些茶葉是經過他的手,才回到了人間的,所以他就有這個至高無上的權力。
參與風帆制作
在記憶中,我是從“哥德堡”號的尾部登上甲板的。正在施工的“哥德堡”號甲板上,到處都是木板和施工工具。甲板上有個方形的“洞”,潛水員帶領著我們從這里下去,船艙里黑梭梭的,拍照時候一定要使用閃光燈。
我和潛水員在黑梭梭的船艙里合影。記得這位瑞典中年漢子說,這條修舊如舊的“哥德堡”號,依然是沒有機械動力的,將來還是要依靠天空的風力,來揚帆助航。隨後,鑽出船肚子的我們,來到一旁的加工場地。正在加工成型的一根主桅,橫臥著。“導游”介紹說,這主桅並不只是用“一根木頭”整體制作而成的,從斷面就可以看出來,中間是一根截面為五面形的圓柱體木桿,四周再圍繞著分成幾塊的條形木柱,加固一圈,使之成為一根主桅。
這一切工序,在解說者長長的敘說里,顯得非常重要和仔細。只是作為徹底的外行,我當時是一知半解地聽著。比較看得懂的,是那些大大小小的木質滑輪,排放在架子上。這些滑輪的總數,是一個巨大的數字,具體是多少,已經忘卻。記住的是,這些滑輪是用桐油來塗覆的。加工場地里最好看的,是各種幾何圖形的木質雕刻品,有的像某個家族的標志性“盾牌”,上面雕刻著家族姓氏的具體字母。也有雕刻成兒童的,更有雕刻成一只公雞的。待到“哥德堡”號整體完工的時候,這些精美的雕刻藝術品獎被安裝到各個相應的部位。
加工場地二樓,顯得比較空曠,這里是縫制風帆的地方。很厚實的帆布鋪在地上,粗大得像一根小棍子似的針,連著線,也擺放在地上。說是線,其實已不准確,那簡直就是繩子了。完全出于好奇,我坐在那兒,拿起那根粗大的針,照著前邊縫制的模式,依樣畫葫蘆地縫了一針。當時與同行的朋友談笑,哪天“哥德堡”號真的駛進新世紀的海洋,我就敢說,我這個上海記者還參與了“哥德堡”號的“制造”呢。
在2002年的時候,在建造新“哥德堡”號的船廠里,對于“哥德堡”號何時能夠完工,何時下水,何時再度進行世界環行,這一切都還處在“不確定”之中。因為建造新“哥德堡”號的資金,都是來自于社會各界的贊助。一切尚不能確定的時候,也就是當時後續建造資金尚不確定的時候。如今“哥德堡”號已經到達中國,來到上海,想來在以後的幾年中,問題解決得十分圓滿。
“粵海關外洋船牌”
哥德堡市是瑞典的第二大城市。在粗粗的印象中,有一條大道貫通整座城市。大道的一頭,是一尊用青銅制作的高大海神像。男性海神軀體壯碩,右手緊握一條已被捕捉的大魚,左手則托著一個大大的貝殼。海神像下邊的水池,長年噴水,以至海神像上銅綠斑斕,在陽光下熠熠閃爍。
從船廠返回市區的時候,正巧趕上了哥德堡市這一天正進行馬拉松長跑比賽。據說有兩萬多人參加,出于好奇,我跟著源源不斷而來,又源源不斷而去的長跑隊伍,在瑞典街頭徜徉。參加長跑的人群中,大多當然是男性。北歐人的模樣本來就高大,此時男子漢們臉上都現出非常嚴肅認真的表情,渾身上下一副參加正式比賽的運動服裝,甚至腦袋上還戴了頭盔。
兩邊的街道上,擠滿了圍觀的人們。圍觀的人群中,是女性多,還有推著手推車帶著嬰兒一起出來的母親和老太太們。尤其帶游戲性質的,是街頭也行駛著敲鑼打鼓的彩車,人們邊敲打邊嘻嘻哈哈的行進;還有在路邊搭起了簡易舞台的,上面有滿臉胡子拉茬的流行歌手在歌唱。莘莘學子大概也放假了,一群群的年輕人簇擁著在街頭穿梭,更有在街頭相擁相親的。整座哥德堡市“蠢蠢欲動”,顯得十分年輕可愛。
晚間,回到住宿的賓館,將數碼相機里當天拍攝的照片“倒”進電腦。在老船廠非常狹小的辦公室的牆上,一張當年“哥德堡”號駛進中國廣州海域,中國海關頒發給“哥德堡”的進關批文照片。照片已經略略有些泛黃,上面抬頭上的文字這樣寫道:粵海關外洋船牌。
一個以海神為標記的北歐城市,一個依舊保存著200多年前中國粵海關船牌的船廠,一切都在表明中瑞兩個國家兩個民族之間源遠流長的友誼往來;友誼往來,這來自海神的旨意,更象征著世紀的未來。-
http://magazine.sina.com.hk/xinminweekly/396/2006-09-05/08094007.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