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最佳答案
簡單地說,那是一種以反面來襯托正面的方式。嘗言:“道是無晴卻有晴”,大底就是這麼個矛盾情狀的寫照吧。現詳細探討這兩句說話在詞中之具體意義。
《攤破浣溪沙》納蘭性德
一霎燈前醉不醒,恨如春夢畏分明。澹月澹雲窗外雨,一聲聲。
人到情多情轉薄,而今真個不多情。又聽鷓鴣啼徧了,短長亭。
(有版本作『人道情多情轉薄』,似更佳。)
納蘭性德一共填了六首《攤破浣溪沙》,多是寫離恨或悼亡之詞。『人到情多情轉薄,而今真個不多情』這兩句詞或其變體,除見載於本題所引那首外,亦可見於同詞調的另一首以『風絮飄殘己化萍』作起句的詞內。該詞全文是這樣的:
風絮飄殘已化萍,泥蓮剛倩藕絲縈。珍重別拈香一瓣,記前生。
人到情多情轉薄,而今真個悔多情。又到斷腸回首處,淚偷零。
兩首詞雖然同樣用了一句「人到多情情轉薄」作下片的起句,但承接句是不同的,意味也就有了差別。同時,整首詞所表達的中心思想也是有所不同。現試作分析:
本題所問的一首,從詞意看是屬離恨之曲。「人到情多情轉薄」一句,是化用了唐‧杜牧贈別詩(正是寫離情別恨的詩)內中句:“多情卻似總無情,唯覺樽前笑不成”的意境。杜牧詩中所刻劃的,就是一種“愛得太深”的情而要面對別離時,心中縱有千言萬語,卻總是相對無言,彷彿冷漠“無情”之狀。這種外在表現與內心相背的矛盾現象,正是最真實、最深刻的離情寫照,充分表現出“黯然銷魂唯別矣”的真萃。從整首詞的編排上,可以看到詞人在經歷了別離之苦後,對「人到情多情轉薄」那句說話,得出了深切的體會,故用上了「而今真個不多情」作承接句,意思是說:“如今真的明白那表裡不一的深刻意義了”。留意結尾句“短長亭”,那就是別離人,無奈地處於僕僕風塵中的註腳。
至於另一首起句為「風絮飄殘已化萍」的詞內,意境卻是截然不同的。該詞應是一首悼亡詞,寫死別之傷痛。所以「人到情多情轉薄」一句乃是疑問句,有點像問:“會是這樣的嗎?”的含意,再翻多一層之意為“會否因此而稍減苦痛呢?”。正因為對此懷疑,故生出承接句「而今真個悔多情」的說法了。
從上可看到,同一句說話,背後的意義是可以完全不同的。讀者無法看到詞人說話時的語氣、表情,只能透過上文下理的推敲及對詞的整體意蘊細加琢磨,才可對語句的理解,稍為把握到一點門路。但若有時間可多看多分析各評詞人的注釋並儘量加以比對考證, 則效果當會更好吧。
參考: 納蘭詞箋注(張秉戊), 納蘭詞箋注(張草紉), 納蘭性德詞選(三聯)